仪英殿外?,等待太?后?召见的七名大臣噤声不?语,垂手而立,只暗中用错愕的目光交换此时此刻心中的不?安与震惊。
沈宜正对几人,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仪英殿正殿的一尊门神。
唯有殿内,哭声伴着斥责,断断续续,恰好是殿外?听?得见又不?是字字听?得清的声量,有时干脆只是一阵呜咽,随殿内龙脑香一并幽微着飘出,游走遍每一个人的鼻尖耳际。
“哀家从没要兄长多比人辛苦比人用功,读书一事,自幼寒窗,如何?一日?功成?可是兄长今日?的作为,实在令哀家寒心……”
紧接着后?面又是什么孝道,什么圣上,太?后?哭泣的声音里,偶尔夹杂一两句男声虚弱至听?不?清说了什么的嗫喏,最终又是一阵喧嚣:
“……科举如此大事,说不?去便不?去,君子不?重?一诺,如何?顶天立地?”
七位大臣殿外?等候的大臣里,其中之一便是那日?在仪英殿偏殿劝进圣上开蒙一事的工部?尚书、政事堂参政徐照白。
他沉吟些许,见内里的争执似乎没有停的意思,于是上前一步,向沈宜道:“沈大人,太?后?与国舅既然有要事相商,我们?就暂且回避,待太?后?凤体安泰,麻烦沈大人通传一声。”
“徐大人,太?后?有旨,今日?有要事同诸位商议,我不?敢做主?先行遣散。”沈宜轻声道,“这会儿声音小了些,容我再去秉明?。”
徐照白本想再说,可似乎里面声音确实小了不?少,于是摆摆手,让沈宜再问。
不?一会儿,沈宜打开殿门,奏说七人官职姓名,末了加一句“太?后?有传”。
七人这才依次入得殿内。
太?后?梁珞迦应是已?然梳洗完毕,端坐正上,却仍可见神情憔悴,眼周微红。因是外?臣,不?便直视,几人行礼后?,接了太?后?赐座的恩典,依次坐下。
剩下在一侧的梁道玄还笔直站着,仿佛仍在接受批评。
徐照白心道,若是在家中,长兄为父,妹妹像方才那般训斥兄长岂不?是不?悌之罪?然而太?后?之尊,别说亲爹,就算皇帝有错都能责骂。可见天家无论?是内亲还是外?戚,总有此种于情理伦常不?合,却又是礼法所在的血缘。
听?起来像是梁国舅没有去参加本次恩科,太?后?气急,出言申斥。太?后?之急,倒是可以?理解,梁家无人,唯有一兄,自然希望予以?重?任撑一撑门楣,不?过梁国舅显然不?是任人揉搓的个性,或许亦有缘故。
但鉴于梁道玄曾经给他过难堪,他还是很享受方才听?他挨骂这一过程的。
“这次召诸位大人来,是有一件要事。”太?后?开门见山,态度温和,但似乎语气要比从前都强硬许多,“今日?恩科首试已?开,原本哀家的兄长也该在贡院取士,然而今日?他非但没去,反倒入宫在哀家面前告了一状。”
太?后?语气比平常快上些许,似仍有气郁结在心。
“除去礼部?告假的曹大人,我已?传召今日?能寻来的政事堂与涉事相关?诸位大人,且听?一听?看。”
于是众人的目光看向了梁道玄。
“诸位大人安好。”梁道玄礼貌有余,大概是挨了骂,气势不?足,向众人问候后?,轻咳一声才开口?,“今日?我本该参加恩科,站在此间,实非我所愿,实在是心中忐忑,不?能提笔。”
七位大人官职最低也是个侍郎,各个都是科举出身,尤其是还有威宗钦点的当年状元徐照白在,几人却摸不?清今日?被提来到底是太?后?想批评鞭策国舅,还是另有他图,都安静谛听?。
“我一直闭门读书,不?理外?事,今日?才知,京畿道解试考官竟是太?史馆著文令邵辑邵学?士!”梁道玄语气严肃,逡巡众人,又生惭愧,“我之前与他有些瓜葛,若是因此入考场后?,使人疑心我仗着太?后?的优渥厚待与圣上的垂恩庇佑,明?是科举入仕,背地里却有辱斯文舞弊谋私,那岂不?有损太?后?与圣上的威仪信重??”
“可是有泄题弊案?”
集贤馆刘学士当即吓得站了起来,胡子都跟着急躁的动作乱颤。
科举舞弊,那便是要案中的大案,进可动摇王朝根基,退也能使得朝局洗牌。
众人都被这个控告而惊住,不?得言语。
“刘学?士请坐。”太?后?梁珞迦柔声示意,“方才哀家已?然细细问过兄长,他们?二人从来不?曾见过面,也未有任何?试题的探讨。”
几人面面相觑,纵然紧张褪去不?少,但焦灼感余威犹盛。
梁道玄接上太?后?的话:“邵学?士与我老师陈老学?士多有往来,我所读许多世稀刻本皆是他处借来,这还不?算文字上的往来么?”
在场大臣,包括太?后?,似乎都泄了口?气,有人的鄙夷已?在眼神中酝酿。
“不?知臣可否问国舅几句?”徐照白办事从来不?喜拖泥带水,当即向太?后?请示,在得到太?后?首肯,他才侧身向梁道玄问话:“敢问国舅,您与邵大人借用书籍一事,是在他被任命为京畿道解试取试官之前还是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