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劝我走,也不劝我退。”乔知遥顿了顿,“一句不多,一字不少。”
时岚轻嗤一声:“听着倒像中枢惯用的说法。”
“他确实是看惯中枢的人。”乔知遥低声道。
“那你看懂了?”
乔知遥没有立刻回答,只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片刻,乔知遥才缓缓道:“懂了。他今日坐在那,不是为了劝我。是为了让我知道,从今以后,他不会再拦,也不会再提。”
“他愿我走,便由我走;愿我翻,便让我翻。”
“可也正因如此,从今日之后,若我翻不动下一页,就只能自己担。”
时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良久,时岚才开口:“所以你还要继续往下翻?”
“我若不翻,就真成了那行‘乔昶署名’下的笔尾之人。”
“可冯子望不是下令者。”时岚道,“那页署名不是他写的,他也未曾改过。你为何还要问他?”
乔知遥垂眸,轻声答道:“因为他知道是谁写的。”
“而他今日没说,只代表,他说不得,或者,不想说。”
“但他愿意我查,那就说明,那人,未必稳。”
乔知遥话音未落,时岚眸光一动:“你怀疑林庆之?”
乔知遥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只是望向檐角未干的雪,语调极低:“从我翻开那一页开始,他就已经在纸上。”
“而如今,那笔落在他名下,却改成了我父亲的名字。”
“他要不是写的人,就是有人让别人以为他是写的人。”
时岚将酒盏一顿:“那我们接下来要查的,是这位林庆之?”
乔知遥点了点头:“我记得当年兵部节调册中,林庆之署的是‘兵议三组’。我想查一查那几年兵部署组安排的卷底,看看他实际负责过哪些案。还有,若能调出枢密案牍底稿,也许能看出卷调流转的痕迹。”
乔知遥顿了顿,低声补了一句:“但这些,诰录协修没有调阅权限。”
时岚挑眉:“所以你今天不让我陪去冯宅,其实不是怕我问错话。”
乔知遥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弯,却没否认,只道:“我想他若愿说些什么,只会对我一人说。”
时岚看着她,忽而轻笑一声:“你明明已经翻出卷的关键页,还在藏下一步的打算。”
“我不是在藏,”乔知遥收回目光,语气依旧平静,“我只是还没想清,哪一步能走、哪一步不能响。”
屋中灯影摇曳,雪光映在两人袖边,像是三年前那场风雪悄然归来,又一次落在她们案前。
但这一次,她们不再是从风雪中逃走的小姑娘。
她们,是要把未完之局写下去的人。
从今日起,那些埋在纸页之间的名字,会一一浮现。
林庆之,只是开始。
还有更多名字,更多笔迹,埋在未被翻出的案底之下。
而冯子望——他今日没有拒绝,却也没有明言。他像是提醒,也像是在划出一条界限。
他不会再领她往前一步,那之后的路,只能靠她们自己走下去。
雪光落在纸页之上,风声轻掠门扉。
那一页之后,是无人标记的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