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知遥反问得极稳,语气里无一丝波动,却步步为营,直指“来意不止所言”。冯子望答得轻松,回话间却已默认——那一页卷,不是无意间入她案前的。
烛火微晃间,两人一时无语。
乔知遥却没有沉默太久,轻声开口:“那一页为何会出现在今日所抄副册之内,我想冯先生心中已有答案。”
冯子望含笑不语,只伸手取过她案侧炭炉上泡的一盏茶,似是随意道:“乔姑娘今日落笔时可曾犹豫?”
“何以问此?”
“笔若迟,眼便动。馆中虽静,然旁观未必无眼。”冯子望顿了顿,又笑道:“有人在等你反应。”
乔知遥抬眸,语调微冷:“等我不动声色,还是等我出手?”
冯子望眼里光色微变,盯着乔知遥看了一会儿,才收了笑意,缓缓道:“你可知,那页卷并不该出现在任何‘礼册附修’的副本中?”
“我知道。”乔知遥答,“编号混乱,纸色不合,且尾印所用银章,早于三年前废除,不合制式。”
“那你还抄得下去?”
“我不是为了抄,而是为了记。”乔知遥声音不重,却一字一顿,“那章我记得,那笔也记得。纸是假的,印却是真的。”
冯子望似有些讶异,半晌不语。他将茶盏搁下,低声道:“你看得太真。”
“因为这局不假。”乔知遥静静地望着他,“冯先生既肯夜来,又何必避言?那卷是谁放的?你分明知道。”
冯子望依旧没答,转而道:“我知你今日所抄文中,落有‘乔昶批’三字,笔锋重按,似仿书而非原迹。”
“所以冯先生早看过?”
“我调过那册。”
冯子望话说得极轻,眼中却再无笑意,“那一页我不敢动。”
乔知遥神色未变,心却微震。
冯子望顿了顿,缓缓道:“你可知,一旦有人落笔于‘乔昶之名’,那笔便落在整整一脉家声之上。若非亲手所写,便是他人假借。”
乔知遥静了半晌,方才低声道:“我知。”
冯子望看着她,语气更低了几分:“乔姑娘,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意味着父亲的命,不只是被判,也可能是被写。”
乔知遥的眼神极静,极亮,像雪夜中一柄藏锋未出的刀。那句话,说得不重,却极冷:“而那写字的人,或许还活在案外,手握新章,笔仍未停。”
这话出口,院中一瞬死寂。
“你心中已有推断。”冯子望注视她良久,叹息低而无奈:“你已落第一子,这第二子未必非走不可。再翻,便不止是旧案,而是在撬中枢密档。”
乔知遥微微一笑,神色淡淡:“协修一名,抄纸誊卷,撬得动谁?”
“所以你还要继续翻?”
“我若不翻,就真成了他们笔下之人。”
冯子望沉声:“乔姑娘,你是乔昶之女。”
“所以更不能闭眼。”乔知遥回得平静,却字字如刃。
冯子望微叹一声,似是无奈,又像是轻轻放下了什么。他目光复杂地看她,又似终于承认什么:“你很像你父亲。当年我劝过他三次,他只回我四字:不愿弯腰。”
“可他闭眼时,便再未醒。”乔知遥望着他,语气极淡,却带着冷冽之锋。
廊灯微晃,影子被风拉长。冯子望忽而低声问:“你可知那页从何处调来?”
乔知遥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