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他吃不好,这会儿一桌人都吃不好。指不定都城的人就爱这样进食,小口小口、面无情绪。人家乐在其中,是自己多管闲事。
“随你的便!”樊循之再不管这些失心疯的,只闷头扒饭。
狄玉仪张口欲讲些什么,强塞进肚内的食物却涨得她难受。逞一时意气便是这样,自有大把苦果等着她尝。
她是后知后觉方才回过味来,樊循之的“好好进食”,同乳娘的“莫要强撑”一样,皆是一眼将她看穿后的劝诫。劝她宣泄,劝她最好还是洒点儿泪珠。
她倒很想落下两行泪来,好叫大家宽心,只是早已忘记该怎么酝酿它们。
院内寂静被厅堂喧闹一衬,无端端叫人没法忍受。于是不知由谁起头,南明风物又被充作和缓气氛的引子。
年长年少都好,各有各的脾气与心事,一场接尘宴,哭哭笑笑几轮也该散去。
连薛灵安也醉得走不稳当,由未见比他好到哪去的樊兴南搀着,去摸狄玉仪的脸颊,“你与容娴可真是像……容娴她……上回同她相见,她还讲下次便带你来。”
“你瞧,哪有那么多下次?”
容娴,狄容娴,德容长公主的名字。在平康,除了父亲,从不会有人这样叫她。
狄玉仪低声喃喃:“我已来了。”
“是、是,来了就好。”薛灵安接道。然狄玉仪到底是在同她讲,还是同别的什么人讲,谁也搞不清楚。
狄玉仪成了个端坐的摆件,厅堂出来的,尚能认人的便同她叮嘱几句:“往后将萍水庄当你家!”
认不出的,从她身旁踉跄走过,嘴里仍反复念着讲了一晚的几个名字。
都是关照的话,樊月瑶瞧着瞧着,却愈发觉得这些醉酒的大人,是仗着无知无觉,在往狄玉仪身上扎刀子。她想将人都赶走,或者带狄玉仪走,却被樊循之拦下。
“你做什么?”樊月瑶挣不开。
樊循之似个冷面判官,无情开口:“又没人捆她手脚,若难受,她自己不会走开?”
“都是长辈,哪里好随意走的?”
“那你是要做什么,这些便不是你的长辈了?”樊循之单手摁住她。
他们说话并未压低声音,狄玉仪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却仍是安静坐着,一直等人散去,才说:“多谢月瑶,难过总要发泄掉的,今夜过去也便好了。”
“大家心里念着父亲母亲,总好过全然不在意。”狄玉仪笑笑,“多听听他们的事,我总归还是高兴的。”
判官又开口了:“你莫不看看自己脸上高兴几分、难过又有几分?”
“循之兄长又如何笃定我在难过?”狄玉仪不怕他的目光,偏要直视,难过又如何,不认便全都不作数。
樊循之最烦睁眼说瞎话,见她仍是强撑出一副无谓的样子,决意不再多费口舌:“行,你爱怎样——”
气闷的话没说完,一时不察,竟被樊月瑶与谷展怀得手。他们一人拽住一边胳膊,嚷嚷:“怪了,怎么早没发现,最该拉走的其实是你!”
狄玉仪挺直腰背坐在远处,先与谷怡然道别,又朝狼狈不已的樊循之淡然颔首。
樊循之咬牙,早该知道的,就多余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