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狄玉仪问,“此前从未听闻谷大哥有参军意图。”
“原先定好又改了主意。”樊循之并不避讳提及她父母离世,该知道的总得知道。无论她此刻愿意同自己显露几分难过,总归已不会再强颜欢笑。
狄玉仪若有所悟,“是因我而改?”
“嘁。”樊循之不认可,“是因为他傻。”
“没有你,下一年他也该憋不住了。”他将谷展怀的忧虑道出,“他们一家子都这样,天生的肝胆忠心。个个皆说不去,最后拖一年两年都要去的。”
“西丰……”狄玉仪不知她醉酒说过的话,若知道,大约要笑自己,分明是害怕相识之人再去西丰、也一去不回,偏说成和顺帝要将人困住。
“兄长未曾想过吗?”狄玉仪忽而问樊循之,“去西丰,或是参军?”
“很久以前也曾想过。”樊循之头回提起从前,“我爹想是看出来了,带我去过一回西丰。”
去之前,原以为城内必是民怨载道、困苦连天,可眼中所见却是百姓和乐,似未受到战乱之苦。樊兴南又带他出城门,到西丰关,便见西丰百姓与羱国人就地为市、商贾互通。
樊兴南告诉他:“休战时便是这样。”
战乱未起时也是这样。
西丰是大瑞边界最后一处水草肥美之地,城外尚见翠绿,越往前走,草木越疏。直至西丰关后,薄薄绿草渐成黄土沙地,这便到了羱国国土。
难说西丰关究竟是否为抵御外敌而筑,便是,此刻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它高度至多到西丰城城墙一半,且并未修筑完全,樊循之只站在城门处,都能瞧见它两边残缺。
这城墙究竟何时修的已无从追溯,只知大瑞开国后便被划为瑞国疆土。开国皇帝之后,许是因和平日久,竟无人想起要将它修补完全。
和顺帝却似乎始终留意着它,即位不久便下令修补,以固城防。过半官员奏称羱之小国、兵弱粮缺,民生尚要依赖与大瑞通商,必然无胆兴兵。和顺帝尽数驳回,斥满朝官员经年享乐、毫无忧患之心。
帝王强势,无人再奏。令到西丰,尚未动工,羱国忽兵至城下,捏着厚厚一沓“可靠史料”,称西丰关实为“羱羊关”,乃为羱国先祖修筑,该为羱之疆土。
羱国强行挑起争端,西丰应对不及、死伤颇多。羱国点到为止,鸣金收兵,提出只要将西丰关一带归为羱国,并由帝王亲笔提下“羱羊关”界碑,往后非但不会挑起争端,还会自此归顺、朝奉大瑞。
和顺帝怒极,不允。
羱国便再起战事。
此后一年,时战时停,大瑞败多胜少。羱国再提谈判,要求别无二致。和顺帝态度坚决,疆土绝不割让,却在别处主动做了退让。他以休战期间市集可开为条件,换得两国交战、不伤百姓。
这般战战停停十几年,和顺帝与羱国王储皆是寸土不让。西丰百姓已习惯区分战时与非战之时,若战,便规矩待在城中、紧闭家门,不战,便与羱国人往来如旧。
“我知身处高位之人自有深远思量。”樊循之想起那时景象,显出些无奈,“可我只能、也只愿思到最浅薄一层。从前——甚至我去的那时,分明可以做到相安无事,为何非要战个不休?”
然若要溯源从前、追究过错,又真论的清吗?是要怪和顺帝不肯割让、还是怪羱国先起争端,总不能怪上开国皇帝将西丰关占为己有?
“若没他,又哪来我此刻安稳度日?”樊循之撇嘴摊手,“便只好不思、不想、不去见。”
为何非要战个不休?狄玉仪也曾这般问过,也曾同他一样,陷入无休止的层层追问。直至此刻她也想不明白,樊循之大约同样如此,两人对视半晌,只好揭过此话。
狄玉仪默然片刻,笑说:“原来兄长也并非时时刻刻都很洒脱。”
樊循之“惊叹”一声,“袅袅这是将我想成个假人了。”
“怪我。”狄玉仪敷衍他。
樊循之指着院中让她看,她透过大开的门扉,将院中景致尽收眼底。小小一方天地,无需思量便可把握。
“看哪儿呢?”樊循之将手指抻得更直。狄玉仪这才知道他指的非为整个院子,只是那只翻上院墙喵喵叫的黄狸猫。
“就会讨食,我去将他抓来。”樊循之说着,已大步跑向二福。二福原就是来找它,自然不躲不避。
掌心盖在柔似无骨的狸猫脊背之上,狄玉仪才想起,原先也是体验过摸到二福实处的感觉的。那是还未曾发现樊循之心意的时候,二福也由他箍着,任自己揉搓到顺心。
空茫尽散,摸到实处的感觉……原与“一切如旧”如此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