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陆暄到时,苏府外已有人候着,且不止一人。
苏珩与苏予,她自是认识,那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花甲老人应当就是她的外祖父苏太师,他身侧蓄着胡须周身气度不凡的应是她的舅父苏昱程,那雍容华贵的妇人就是舅母。
陆暄带着莺时站在苏府外的长街上,与他们对望,明明距离很近,却又那么远,十七年,真的太久了,在她十七这年,终于见到了母亲的家人,也是,她的家人。
“表姐!”苏予快步跑到她的身侧,挽着她的手,将她牵到门前,给她一一介绍:“表姐,这是祖父”,她摇摇头,“这是外祖父,这是我爹爹,表姐应当唤他舅父,这是我的娘亲,也就是表姐的舅母…”
陆暄如鲠在喉,“外祖父”“舅父”“舅母”几字迟迟叫不出口。
“好孩子,受苦了,快些进去吧,家中备了茶点。”郑韫轻拂她的面庞,眸子微红,打圆场催众人进去。
她与已逝的广义侯夫人郑龄是姐妹,是谢元祈的姨母,当年她与郑龄、苏映华三人乃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令人唏嘘的是,从前形影不离的三人,现在只余一人。
她也曾偷偷照拂苏映华,可苏太师发现之后,大怒一场发了病,身体也不似从前,苏府上下便再也不敢提苏家大小姐和她所出的表小姐,如今老爷子想通了,她内心也宽慰几分。
众人坐在厅中,气氛仍是有些微妙,总归是不熟。
“暄儿,这是家中厨子做的千层酥,可要试试?不知暄儿喜欢什么糕点,告诉舅母,下次给你做。”郑韫端了一碟糕点放在陆暄手侧。
“多谢舅母,这个就很好。”
“哎—”听到这个称呼,郑韫连连点头,背过身去躲着陆暄偷偷抹泪。
开了个头,后面似乎就没那么难开口了。
“外祖父,舅父,听表兄说你们近日睡得不太安稳,这是我做的香囊,里面放了些安神的药材,我的手艺不精,还望你们莫要嫌弃。”陆暄双手奉上,恭敬道。
“谢谢暄儿,这香囊做得很精致。”苏昱程与苏珩两人的声音有些相似,都是话中带着笑意,听起来很是平易近人。
苏太师苏照低头翻看手中的香囊,神色黯淡,喃喃道:“华儿,她长得真像你,对不起…”
“舅母,这个是你的。”
“谢谢暄儿!”郑韫没料到她也有,声调略微高了些。
苏珩和苏予眼巴巴看着,等着陆暄给他们香囊,等了几刻钟都没等到。
哀怨的眼神望来,陆暄致歉笑笑,昨夜紧赶慢赶,她才做了这三个,若有时间,再补给他们吧。
她理了理心绪,“其实,今日来除了看望各位长辈,晚辈还有一事相求”,她抬眼望着苏照:“还望外祖父成全。”
“何事?”坐在厅中上首的苏照终于开口,语气中带有居于上位者已久的威严,却也有作为寻常百姓家的祖父的慈爱。
陆暄的目光与他的撞了个正着,那是一双锐利的眼睛,眼白虽有些发黄浑浊,但犀利得可看穿人心,她相信若是囚犯看到这样的眼神,也会立刻跪地求饶,可为了书局能长久地开下去,她还是壮着胆子道:“外祖父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想,她的想法可能不被外祖父所喜,若是外祖父碍于其他人在场不好发作,憋出来病来可就不好了。
“书房。”他抛下简单两个字就往书房去,陆暄提着裙摆连忙跟上。
没人知道他们祖孙二人在书房中谈论了什么,只知陆暄出来时的脸色如云散天开,他们二人的关系似乎也亲近了不少,陆暄当晚留在苏府用晚食时还主动帮苏照布菜,惊得苏家两兄妹连最爱的红烧狮子头都少夹了几筷。
苏予问陆暄,她只道天机不可泄露,等书局开张时自会知晓。
出了苏府后的十几日,陆暄、任千里、苏珩与苏予忙着赁铺,考察丰京书局的运作模式,同供应商讨论合作…忙得脚不沾地。
终于尘埃落定,书局定于六月十五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