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啊,打扰你们一下。”
老婆婆歉意道,“我看你们风尘仆仆的,是苦修者,还是旅人?”
“…苦修者。”
兰波谨慎回道,“和长辈走散了,正在找他们。”
“这样啊,难怪看你们这么匆忙,”
老婆婆话语间的歉意更深了,“我想请问你们,是这样的,我坐在这里,问过每一个从我家门口经过的人……您能读写阿拉伯语吗?”
这个问题听上去很离谱,但事实的确如此——能说阿拉伯语并不意味着可以识字,这片土地上的文盲率要比想象中的高许多。
“嗯,我会。”
距离小队集合的时间还十分充足,兰波点头应下,并看见对方大松一口气,露出惊喜而开心的神情来。
“可以帮我读一封信件吗?抱歉,是我最近从储物箱里找出来的旧信件,但一直找不到识字又愿意帮忙的人读内容。”
“我很乐意。”
只是帮忙读信这点小事,兰波没有拒绝,并用英语简单向魏尔伦解释了下。
等老婆婆返回屋里取信,他们才发现建在地面之上的小楼早已被废弃,她住在只有半扇门露在外面的地下室里。
而那封郑重交到兰波手里的信也同样泛黄严重,捏起来甚至有些脆,透出一份沉甸甸的陈年岁月。
兰波小心地打开这封信,生怕再多用点力就把它捏成了碎片。
“这是一封,嗯,您的丈夫写给您的信,开头是……”
字体有些潦草,当初落在纸张上的墨水也洇染严重,好在还能勉强辨认。
确切地说,这是一封遗书,里面先是絮絮叨叨讲了许多他们过去的快乐相处,又聊到后面想要交代的琐事。
“大黄会偷吃鹰嘴豆饼,记得额外准备一份,剁碎些,拌上煮熟的鸡肉;院里的百日草是我种给你的,还没开花,可不能当成杂草拔掉;我听说东边有座寺,虔诚去拜的话就能治好瓦立德的病,路费我已经攒好了,就藏在床底的箱子里;我们亲爱的穆娜不想嫁就算了,陪着你也很好;还有你的卧室,我重新粉刷墙壁,画上了……”
坐在椅子上的老婆婆听得呵呵直笑,边逐一回答兰波读出的这些内容,就像真的在与她的老伴对话。
“大黄早就没啦,有一天出门时被别人打去吃肉了;花什么的我又认不出来,只能都一起养起来后再除草;寺庙已经被炸没了,瓦立德在你走后没一年就跟着病死了;穆娜也死在去年的空袭里啦,连带我的卧室也全塌了……”
兰波越念越沉默,直至这封信终于读到尽头,诉说完满腔不舍的恋慕。
“……爱你的,奥赛尔。”
比起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兰波,老婆婆反而十分开心。
她拄起拐杖,又拜托兰波稍微等片刻,自己则再度返回地下室,拎了一壶冒着热气的羊奶茶出来,连带还有两个杯子。
“给,这是谢礼,还有这些钱。”
她将冒着热气的两杯羊奶茶倒给兰波他们,又从衣服口袋里翻出一个扁扁的小布袋,看上去已经是她所有的家当。
兰波拒绝她的钱财,只喝完了手中那杯的羊奶茶——作为读信的报酬。
全程听不懂对话的魏尔伦对现状有些不明所以,但跟着慢慢喝完了手里那杯奶茶,似乎还挺喜欢。
交还空杯给老婆婆时,她还在不停地道谢。
“不准备离开这里吗?”
道别前,兰波对她说,“这里是交战区,太危险了。”
“不了,就在这里晒晒太阳也挺好的,”老婆婆坐在阳光铺满的小院里,笑着朝他们摆手。
“何况,还有这么多花陪着我呢。”
身负任务的兰波缄默半晌,朝这位在信件里被亲昵称为依莎的老婆婆点头。
“保重。”
——即使他们彼此都知道这大概就是最后一面。
包括这片在视野内不断延伸出去的残垣断瓦在内,这便是兰波最为厌恶的景象,也是他决意抛弃过往、加入DGSS的缘由。
在走出很远后,魏尔伦心有所感般回头,看见老婆婆依旧坐在院内的椅子上,远远地朝他们挥手送别。
不知为何,他的心底蓦然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