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文学

第170章 枇杷树（第1页）

提及自己的过往，主人家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下，好像不愿提起。就在燕晏以为自己提到了父亲的伤心事，正要补救时，只听对方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虽然你看我现在这落魄的样子，但我当年也是高门子弟，少时游历四方，也写了不少文章，算得上是意气风发。后来为了跟家中证明自己，我离家去了南国，考上了状元，在朝中当过一个不大不小的官。

“可惜年轻时的我太清高，不懂得妥协退让，硬生生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后来，你就当我被流放吧，我带着身怀六甲的妻子逃到蜀地，因为被人追杀，我和妻子走散，不慎跌落悬崖，受了重伤，等我醒来，已经是五年之后。而我的妻儿早已失去音讯，不知道是否还活着，但我一直以为，以我仇家的脾性，他们娘俩应该是凶多吉少。”

说到这里，主人家停顿了一下，深深地看了燕晏一眼，眼中似有欣慰。

而燕晏听到这里不由得一阵揪心，他不敢想象父亲当年受了多重的伤，才会昏迷五年不省人事，也难怪后来父皇和燕征派出那么多人去寻他都寻不到。

他颤抖着嘴唇问道：“您从悬崖上掉下去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主人家继续回想道：“我掉入悬崖的瞬间就失去了意识，根据救了我的神医说，他是在下游的河边采药的时候，看到我顺着水流漂他他面前，就把我救了回去。我因为受伤严重，一直昏迷不醒，他就死马当活马医，将他毕生所学都用在我身上，我几乎成了药人。

“也是托他的福，我后来真的被他救了回来，虽然过去了五年的时间。也不知道他到底给我用了什么药，那五年时间里我的容貌一点都没有改变，醒来时除了骨瘦如柴，照镜子的时候我还恍惚以为时间只过去了几天，还是他告诉我，我才知道我已经昏迷了五年。

“五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等我能够行走自如离开与世隔绝的山谷回去原来的地方找我妻儿的时候，我问遍了所有人，都无人知道他们的下落。我在蜀地找了三年，最后只能放弃，来到这个远离尘嚣的村落定居，又在院子里种一棵枇杷树纪念我的妻儿。”

主人家说着说着就看向院中亭亭盖矣的枇杷树，如今正是枇杷成熟的季节，这棵枇杷树应该是被人精心照料，结了许多果，黄灿灿的。

燕晏不知道父亲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在他享受着父皇无尽宠爱的时候，父亲却只能在这个简陋的院子里，借着枇杷树思念妻儿。他感到一阵羞愧，连声音都有些哽咽。

“那您，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主人家大概也听出他声音里的哽咽，以为他在担心自己，便释怀一笑，道：“若是跟以人人追捧前锦衣玉食的生活比起来，自然算不得好。但这里有我想要的自由和宁静，哪怕日子再艰苦我也觉得好。我在这里教教孩子，集日的时候上街卖字换钱，平日里就种种菜养养鸡，也能自给自足维持生活。”

见主人家脸上的笑意不算假，看来这些年确实过得挺不错，燕晏这才放下心来，稍微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主人家又热情地说道：“说了这么久，你们嗓子也干了吧，要不要尝尝我种的枇杷，香甜多汁。我去给你们摘。”

说罢，他便兴致勃勃地拿了打鱼的网兜走到树下给他们摘果子。

这棵枇杷树种了有些年头了，枝头有点高，主人家身量一般，站在树下需要踮着脚才能够到。他举着网不停地敲打枝丫，成熟的果子纷纷落入网里。

忙活了好一会儿，主人家才拿了一兜的枇杷果过来，放在他们面前招呼他们吃。

主人家也不客气，自己拿起一颗果子往自己的粗布衣上擦一擦就往嘴里放，鼓着腮帮子嚼了嚼，又连皮带籽吐出来。

燕晏也想学着他的样子吃，赫连皋却阻止了他。枇杷果上面长了毛，也不知道干不干净，怕燕晏肠胃娇弱，吃了不舒服，便接过果子，一点点帮他把皮剥了喂到嘴边。

当着刚认识不久的父亲的面被恋人这样伺候，饶是燕晏平日里再无赖脸皮再厚，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他嘴里含着果肉，小声地跟赫连皋抱怨：“长辈在看着呢，我自己可以来。”

而对面的主人家正托着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笑眯眯道：“你们俩还挺恩爱的嘛。”

听到父亲这样说，燕晏的脸更红了。

见燕晏不好意思，主人家停止了打趣，端起茶杯假装喝茶，转开了视线，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燕晏见状也不好意思打搅，默默地吃了几个枇杷，别说还挺好吃的，一时有些停不下来。

等他吃到第十个的时候，主人家终于回过神了，看他一个劲地吃枇杷，才一脸歉意道：“你们来这么久，也该饿了，看我，跟你们聊得太投入，都忘了做饭给你们吃。你们今天就留在这里吃饭吧，虽然穷地方没有什么好菜，不嫌弃就好。”

燕晏见他站了起来，也连忙跟着起身，受宠若惊地表示道：“没关系，我们不介意，我也来帮忙吧。”

主人家回头看了他一眼，嗤笑道：“你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下过厨房吗？还是别给我添乱了。”

燕晏被他一眼看穿，窘迫道：“虽然我不会做饭，但我会烧火，还有他，他会包小馄饨！”

总之不管怎么样，燕晏都不好意思坐着等长辈做饭给他们吃。

见他执意要帮忙，主人家只好让他们跟去。

厨房在屋子的另一侧，小小的一间，三个男人挤进去，连转身的空间都不够，何况赫连皋长得异常高大，进门都得弯着腰，站在里面就能顶到房梁。

这样主人家压根没办法施展身手，只好哭笑不得地将他们俩赶出去。

燕晏一脸委屈，赫连皋也是手足无措，主人家大概是看他们俩太可怜，便指着后院的鸡圈道：“实在想帮忙的话，就进去抓只老母鸡宰了，给你们炒鸡肉吃，再顺便帮我把鸡蛋捡出来。”

燕晏一听眼睛就亮了，急忙应下，拉着赫连皋走到鸡圈里。

主人家养了不少鸡鸭鹅，但鸡圈没有想象中的脏乱臭，看得出主人家平日很勤劳爱干净。

看到有陌生人来，那几头鹅就伸长了脖子，警告地叫起来。这几头鹅个头巨大，站直就到人的腰部那么高，又凶，看着怪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