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景跟傅寒舟放学赶过去时,郭秀慧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浑身一点劲儿也没有。“奶奶,您没事吧?”苏云景关切地问,看她这么不舒服,心里也不太好受。郭秀慧头晕的厉害,声音也发虚,“没事,明天再输一天液就能出院了。”见郭秀慧明天就想出院,闻怀山拧起眉,“人家医生可没说你明天就能出院,你这个情况,怎么也得在医院住一个星期。”“哪有那么严重?明天如果头不晕了,你就给我办出院手续。”郭秀慧很坚持。知道她不舒服,闻怀山不想跟她在这个时候起争执,没再说什么。苏云景知道她这么着急出院,是因为后天五一打算回老家扫墓,也劝她,“身体要紧,您先把病治好了什么时候去看都行。”闻怀山赶紧帮了一句腔,“你就算不听我的,不听医生的,你听听孩子的。”郭秀慧眼睛浸了点眼泪,她闭着眼睛,喉咙发涩。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心慌的厉害,眼皮还直跳,当年孩子出事她就是这样。越是这样,郭秀慧越是想回老家见见儿子儿媳,晚上想的根本睡不着,又怕闻怀山看见了,引起他的自责。在闻怀山跟苏云景的双重劝说下,郭秀慧才打消了这个念头闻燕来明天就能从京都赶过来,闻怀山打算让她留医院照顾郭秀慧,五一那天他跟苏云景回老家一趟。苏云景要回去,傅寒舟自然也会跟着一块去。闻怀山不是衡林的,老家是在东林市的一个村子。因为工作调动,一家人搬出了东林市。后来闻燕来怀孕,把儿子过继给自己的亲大哥,怕这件事暴露,一家人又搬了一次家,最后在衡林定居了。老一辈人都讲究落叶归根,闻怀山在东林生活了二十几年,对这片土地有很深的感情。大儿子跟儿媳死后,闻怀山就把他们俩葬回了老家闻家坟。东林市跟衡林离的不远,开车一个多小时就能到。五一那天,早上六点苏云景他们从医院出发回东林。东林是一个旅游市,每年小长假都会来一批观光游客,担心堵车他们才起这么早。在路上堵了一个多小时,到老家时都已经十点多。郭秀慧早就买好了纸钱,快到村子时,闻怀山在马路的小商店买了一瓶酒,他没回老家跟人叙旧,直奔闻家坟了。村里的坟修葺的不像墓园那么整齐,而且还挨着一大片玉米地。车子停稳后,苏云景拿着纸钱,傅寒舟拿着一瓶白酒,跟在闻怀山身后。到了夫妇俩的坟头,闻怀山一言不发地默默把周围的野草拔干净了。当初小两口出事时,他还在外地上班,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一直愧疚遗憾到现在。知道他心里不好受,苏云景和傅寒舟谁都没有说话。拔完野草,闻怀山从兜里掏出俩小酒盅,闷声对苏云景说,“给你爸妈倒杯酒吧。”农村好像都有这个习俗,以前苏云景爸带他给他爷爷上坟时,也会让他敬杯酒。苏云景从傅寒舟手里接过酒,拧开瓶盖,给酒盅斟上白酒,“爸妈,我来看你们了。”“他们俩虽然不是你亲爸妈,但是他们把你养大的,待你跟亲生的没什么区别。”闻怀山声音微哽,“给他俩磕个头吧。”苏云景不太适应老一辈的习俗,不过也没说什么,还是跪到了闻延夫妇俩的墓前,替身主给他们俩磕了个头。苏云景刚跪下,傅寒舟跟着他也跪下了,苏云景惊讶地看了一眼小酷娇。对方没什么特别情绪,稠艳的眉眼微垂,修长的手指悄然攥住了苏云景的手。傅寒舟没什么信仰,不信天,不信地,也不信什么鬼神。但他信苏云景。苏云景信什么,他就信什么,他怎么做,他也怎么做。傅寒舟的手有点凉,苏云景还以为他又要‘取暖’,就把他的手放进了自己上衣兜里,然后对着闻延夫妇坟前恭恭敬敬磕了俩头。闻怀山用力地抹了抹眼角,转过身就见苏云景跟傅寒舟并肩跪一块,不知道的还以为刚结婚的小夫妻俩给爸妈来上坟了。见他们兄弟俩关系这么好,闻怀山多少有点欣慰,开口让他们俩先起来,回车里等他一会儿。傅寒舟站起来后,先给苏云景拍了拍膝上的土。苏云景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了一点不自然,他后退了一步,“我自己来。”两个人先回了车里,留闻怀山在这里单独跟闻延待一会儿。-坐进汽车后座上,傅寒舟看着车窗外。透过郁郁葱葱的玉米地,能隐约看见那俩挨在一起的坟头。他想,如果他跟苏云景死了,一定要合葬在一块,就连骨灰都要装一个,不分彼此。洒进来的阳光,落在傅寒舟浓长的眼睫,晕染了一层淡金色,睫毛投下来的阴影被那双黑眸吸附。见小酷娇看的出神,苏云景问他,“想什么呢?”傅寒舟撩开了眼皮,光洒了进去,唇角微微弯下,“想以后的事。”“什么以后?”“老了之后的事。”傅寒舟顿了一下,“你跟我老了以后的事。”苏云景没想到带傅寒舟上一次坟,把他退休老干部的做派又激发出来了。他挑了挑眉头,“你跟我老了之后干什么,一块下象棋,还是一块跳广场舞?”傅寒舟漆黑的眼睛一片静谧,“什么都不做,一块埋进土里那种老了。”他们俩才十八岁,都特喵考虑到死之后的事了?苏云景没好气,“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傅寒舟低低笑了起来,将自己的双手放进了苏云景衣兜里,懒散地靠在他身上,视线慢慢落在苏云景指节分明的手上。“我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你好。”他轻声说,“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也会陪着你。”苏云景摸了摸他长出来的黑发,心里忍不住感叹,他家船船真是越来越乖了。-闻怀山独自在夫妇俩的坟前待了二十多分钟,回来的时候眼眶还有点红。苏云景不好戳穿闻怀山,假装没看见。郭秀慧还在医院,闻怀山也没心思在这里多留,开车直接往衡林走。进了东林市区,车又堵了起来,闻怀山只能绕远路想走高速。虽然会绕个大远,但总比堵在这里强。闻怀山调转车头离开了这条街,走的路车辆渐渐少了。拐外刚要去高速那条路,没想到前面迎面撞上来一辆货车,闻怀山瞳孔猛地收缩,他连忙调转方向。汽车轮胎跟地面摩擦时,发出刺耳的响声。眼看就要撞上路墩了,苏云景下意识去护傅寒舟。但傅寒舟眼疾手快,把倾身而来的苏云景摁进了自己怀里,死死护住了他的脑袋。巨大的冲力让苏云景眼前一黑,耳膜像被尖锐的锥子狠狠扎穿了那般刺痛。苏云景短暂的失去了意识,再睁开眼睛时,汽车已经翻了,他被傅寒舟压在身下。闻怀山坐在正驾驶,傅寒舟就坐他后面,汽车右翻,只有苏云景一个人被压住了,双腿完全没知觉。他也顾不上自己,一边喊闻怀山的名字,一边轻轻拍打傅寒舟的脸,试图把他们俩叫醒。见这里发生事故,路过的车辆停下赶过来救援。车玻璃被震出了蛛网一样的纹路,用力一敲就能击碎。后车窗被击碎后,露出一张漂亮白嫩的脸,女孩满目的担心,“你们没事吧?”苏云景看见女孩一愣。见苏云景醒着,耳根流着血,女孩怕他听不见大声问。苏云景只看见对方的嘴一张一合,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他从震惊中迅速回神,对女孩说,“救他。”其他救援的人也陆续赶过来了,他们合力将前面的闻怀山拽出了车厢。苏云景松了一口气,然后费力地挪动着傅寒舟,帮女孩跟另个男孩把傅寒舟先救出去。傅寒舟死死拽着他的手,苏云景下半身已经失去了知觉,他也不知道自己被哪儿压着。外面那个男孩说,“你让他先放手,一块救不了两个,没那么大的力气。”苏云景还是听不见,耳朵针扎一般的疼,但从他们的口型隐约看出什么‘放手’,‘救’之类的字眼,猜出了他们在说什么。苏云景只能去掰傅寒舟的手。傅寒舟陷入了昏迷,额角有血顺着他细长的眼尾滑下,像一道泪痕,在耳廓聚积了一小滩血迹。他指尖攥得青白,像是跟苏云景的手指镶嵌到了一块,苏云景一根根去掰也掰不开。“寒舟,放手。”苏云景声音有点哑。昏迷的人根本听不见,仍旧死死握着他的手,不愿意松开。好在苏云景手上沾了不少血,有血做润滑,他从傅寒舟手里慢慢抽了出来,手指都是勒痕。好不容易把傅寒舟送出了车外,苏云景艰难地移动着自己。腰下还是没有任何知觉,苏云景不知道怎么回事,低头一看才发现变了形的副驾驶座把他卡住了,裤腿都被血浸透了。苏云景咬着牙掰开了副驾驶,疼的他后背直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