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个小辈,眼里是纯粹的欣赏和温柔,还有淡淡的感怀,但却没有她想看到的心虚和躲闪。
她说:“好久不见,双涟。你现在是大姑娘了,我记得当年见你的时候,你才那么小……”
她不提当年还好,一提起来,双涟心中便陡然生出一股不甘——她怎么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同她说“当年”?她怎么能?
“我不是来和你叙旧的,谢挚。”
双涟打断谢挚,而谢挚只是微微怔了怔,并不多么意外。
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像看着小孩子闹脾气,一种仿佛任由她责骂的包容姿态,双涟反而愈发觉得气闷。
在这样柔和的注视中,双涟无法恶声恶气,但是不说出什么尖刻的话来刺得谢挚痛楚难当,让她露出受伤的神情,她便感觉难消心头的愤懑。
“你现在和姬宴雪在一起,一定很开心吧?”
双涟目露讽刺,冷声问道:“你还记得,当年说要和大师姐一起回寿山吗?”
她故作恍然大悟状:“啊,我知道,我们寿山这样小,当然比不上昆仑神山了;自然,和我师姐在一起,也比不上做神帝的皇后了。”
谢挚沉默一下,略去她话中的讽刺,道:“自然是记得的……双涟,没能完成对你的承诺,我也觉得很对不起。”
双涟却像被这句话激起怒气:“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我大师姐!”
“谢挚,我师姐待你从来一片真心……当年你的死讯传至东夷,你不知道她有多么难过,这五百年来也不是没有旁人喜欢我师姐,她也从未动过一分容色,也是这两年才引了个孩童回来,收作徒弟聊解胸中苦楚……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向来招人喜欢,没了我师姐,还有神帝陛下,没了姬宴雪,也还会有别人;可是我师姐眼里身旁,除了你,便再没有旁人了。”
“可是,你既然喜欢上了别人,又为什么还要回来,再伤大师姐的心呢?”
她口不择言,说话间情绪激动,也哽咽着落下泪来,又很快拭去,不愿让谢挚看见自己流泪:
“我宁愿你从没有回来!也不愿……不愿现在这样……”
大师姐已经几日闭门不出了,她想去见师姐一面,安慰安慰她,但是在外等候许久,也只听到师姐疲惫的声音。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双涟。”
“抱歉,我现在……不想见人。”
谢挚为什么还要回来?
她活着归来,给大师姐希望,又旋即让她陷入最深的痛苦和绝望里。
双涟的言语和眼泪犹如针雨,根根刺入谢挚心中,令她疼痛,而又动弹不得。她木雕一般沉默地站着,不言不语地听着双涟的指责与控诉,只有嘴唇轻微地动了动。
她想要为自己解释辩驳,想说当年的经历,又忽然觉得——没有意义,何必如此。
双涟对她有怨气再正常不过,她由着她发泄就好了,又何必与她争辩呢。
“别哭了……双涟。”
谢挚上前想要为双涟擦泪,却被她倔强地别过脸去躲开了,她神色稍一黯然,退开一点,凝视双涟带泪的面庞半晌,方道:
“你便当是我无情无义吧。”
千言万语,只化为这一句。
这样的话,双涟心里或许能好受一点——她有了一个可以寄托怨气的对象。
“我此来是为了给白芍送剑,以后尽量不会出现在她眼前,惹她难过了。”
微风吹皱了池面,也将残荷吹得微微摇动,谢挚的发丝也在轻轻摇晃,她望着那池面:“我和白芍……终究也是有缘无分。”
“我的确真心喜欢过她,但是我们当时都太年轻了,以至于犯了许多错……时局又不容我们平心静气地坐下商量。”
“当年离开东夷,也确实是我一时冲动。我后来也时常会后悔,想我假如没有走得那样快,现在会是什么样?”
她摇了摇头:“可是,世上没有如果。”
“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只会觉得是我在为自己开脱,我也不愿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