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敛去笑意,“就像现在,我已经开始受到小世界影响了,而这才是我醒过来的第一年……往后这种现象,大概只会出现得越来越严重,越来越频繁。”
谢挚不能不忧心。
这其实近似于一种无法治愈的疾病,无时无刻都在承受精神上的压力,谢挚固然意志极坚,但也很怕自己日后有一天忽然失去理智,或者一次次反复,带给姬宴雪无穷的痛苦与折磨。
“我知道。”
姬宴雪答得十分平静,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波动。
在黑暗中,她不动声色地掐紧了自己的手臂,仿佛藉由肉。体的刺痛,才能压下听到谢挚说到她的死亡时心头猛然涌上的闷痛感。
——竟然只是光听到,灵魂就疼痛得摇颤起来,姬宴雪甚至不敢顺着谢挚的话去联想想象。
她淡淡地笑了笑,“其实我刚开始喜欢上你的时候,就曾想过我们之间的寿命问题,那时我以为我很快就会战死,所以我一直都在克制自己……我不想你太难过。”
“我想,爱人死亡铭心刻骨,而一个暧昧对象的死亡固然叫人伤心,可也不至于那么痛苦,我们的关系停留在这里,谁也不挑破这层心知肚明的窗户纸,就很好了,对你我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她面上露出了一点自嘲,“我一直自诩为光明磊落,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面对你的时候,竟然也开始如履薄冰地贪恋这点朦胧模糊的暧昧和甜蜜,不舍得推开,不舍得拒绝。”
“出了秘境之后,昆仑山上你深夜来扣我的宫门,与我一晚共度,那时我欣喜又难过,理智和感情互相拉扯,一面鄙弃自己如此自私,究竟还是拉你走上了这条注定马上要截断的路,却仍然不能不因此而感到幸福。”
“欣喜的是我确定了你的心意,你真的喜欢我……我终于可以顺从我的心,不用再压抑克制,可以去抱你,吻你,甚至做更多;难过的则是这幸福如此短暂,我和你之间,竟然只剩下这一夜的纠缠而已。”
“我想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生灵了,在将要战死的前一夜能和你共度,这是我不敢奢想的,我没有任何不满足,我应当感谢上天垂怜……”
姬宴雪顿了顿,碧绿的眼眸在黑夜中像焰火一般,闪烁着幽暗的微光。
“……直到第二天我醒过来,发觉你不在,整颗心如坠冰窟。”
“对不起,阿宴,当时是我太一意孤行了……”
谢挚知道姬宴雪当时必定十分惊惧,但当她真的亲耳听到姬宴雪讲述时,她才知道,自己低估了那种惶恐与痛楚。
姬宴雪虽然讲得非常平静,但这种平静犹如火山喷发后,一切都被灰烬掩埋殆尽,她仍然能通过言语的蛛丝马迹窥见些许姬宴雪当时的心情。
“没关系,我知道你也只是不想看着我去赴一场注定要死的战斗,”姬宴雪反过来宽慰谢挚,“就像我也绝不想看着你去替我赴死一般。”
“在这件事上,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我竭尽全力解开了你设下的阵法,每一刻过去都仿佛煎熬千万年,我一时觉得自己还来得及救下你,一时又万分绝望,而等我赶到太古战场时,刚好看见……”
姬宴雪闭上眼,呼吸发颤。
她无法再说下去,只是沉默。
“那时我才知道,属于我的惩罚原来在这里。上天并没有怜悯我,它将我最爱的人送到我身边,又残忍地夺走了她。”
“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你的死亡了,那种感觉痛不欲生……但是抱着你的身体时,我心中竟然感到了一丝庆幸。”
她深深凝视谢挚:“亲眼看着你死去实在是太痛苦了,我想,还好,还好,体会到这种感受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有时我希望能够死在你之前,这样我可以为你探路,也可以等你,你面对死亡时,便不至于太不安恐惧;有时我希望我能够死在你之后,这样的话,你就不用因我的死亡而难过了。”姬宴雪低柔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怕,小挚。”
女人忽然又微微笑了,姿态放松又自然,好像只是在讲一件非常普通的小事。
用这样放松的态度,她许下最郑重的承诺。
“不论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直到最后。”
“生命短暂,在它结束之前,我想尽可能多地爱你。”
那条发亮的弧线在姬宴雪指尖绽放出一朵美丽的小烟花。
“大胆地爱我吧,小挚,不要担忧,更不要有顾虑。时间的长河一刻不停地流逝,唯有对现在的感受才是真实。你应该相信我,能够承受得住一切,包括你再一次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