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是关于小狮子的母亲。”
谢挚还记得那美艳的碧衣女人,凶狠却脆弱,一口咬上她的脖颈,只是为了让她带走小狮子。
她费尽心思救活了她,但刚一苏醒她便为她拦住追兵,拼尽一切赶回大荒,最终重伤而死。
“你当初赶她下山,到底是为什么?真的只是因为她打碎了太一神的留音壁么?”
她当时对此笃信不疑,本就因火鸦的话对姬宴雪印象不佳,听了碧尾狮的经历之后,简直更讨厌姬宴雪了,觉得她高高在上,把他人的命运放在脚下任意践踏。
但是现在和姬宴雪相处这么久,谢挚也很了解她了,她知道姬宴雪固然高傲,但并不会随便为难人,这其中应该另有原因,只是一直没有问过。
“你说师平?”
姬宴雪当然也记得她,碧尾狮是神族的座下宠兽,性情也与神族颇为相似,她对神山忠心耿耿,至死仍然惦念回归。
“那留音壁的确珍贵,可真要论起来,也只是个死物,死物永远也比不上活人重要。诚然神族尊崇太一神,我自幼也视太一神为我的目标,她不小心打碎那留音壁,我心里也遗憾,但也不至于赶她离开。”
“那你……”
“我当初也只是借故发作罢了。碧尾狮一族难以繁育,而神族与真龙之间必有一战,我知道这一战一旦降临,昆仑山将会被血洗,所以早就想让师平离开,一则是为了保护碧尾狮的血脉,一则是倘若大战来临,神族还要分心保护她。”
“我同她说了,但她怎么也不肯走,只是说要与昆仑山同生死共存亡——你也知道,碧尾狮是很忠诚的种族。”
“直到她打破了太一神的留音壁,我这才得以将她逐下山,她伤心痛楚,在山下徘徊许久才去,我也知道。”
碧尾狮生子时最是孱弱,姬宴雪曾派人暗中保护,直到确定她产下女儿之后,这才离开。
谢挚轻声道:“所以你是为了保护她才……”
“嗯。”姬宴雪思索片刻,才道,“但我并不否认,我让她很痛苦。”
“现在想来,我那时确实做得有些不对。”
她为了保护她,自顾自将自己安排的命运强加在碧尾狮头上,她认为这样是为她好,但是碧尾狮或许宁愿和神族一道在昆仑山上战死。
若是放在从前,她并不会如此换位思考,只是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做,甚至也不会解释什么,任由他人误解;
但是认识谢挚之后,她慢慢学会了将心比心与体谅别人,尽管还有些生涩笨拙。
——就像她对谢挚说的那样,许多事,她也才正在一点点地学习。
“我也没想到会再见到她的女儿,说起来,还是你把小狮子带给我的……”姬宴雪笑叹了一句,摇摇头。
“我本不想要它,但你请求我了。我看着它,想,算了,我已经将它母亲赶出去一次,但它兜兜转转,竟还是回来了,也许这就是命运吧,也便将它留了下来。”
在裂州之战中,为了保护小狮子离开,数位神族战士心甘情愿地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姬宴雪极心痛,但也并不认为她们做得有哪里不对。
强者保护弱者,神族保护其他生灵,在她看来,本就是天经地义的。
早在收留下小狮子的时候,姬宴雪便知道,日后迟早有这么一天;只是她没想到,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她竟然不在昆仑山上,和同胞们一起奋战。这件事至今仍然让她自责内疚,难以原谅自己。
“我早说了,昆仑山很美,可它未必是个好去处。”
“我很喜欢这里,昆仑山就是我的归宿。”谢挚道,“你也是。”
“对不起,是我把小狮子带了回来,原本那些神族战士并不必牺牲的……”
姬宴雪认真道:“不要这么说。这不是你的错,你也只是好心,想要为它找个可托付的家园,完成师平的愿望。”
只是她不知道,昆仑山并不是五州最安全的地方,实则十分危险,它是一柄随时准备折断的尖刀,每有外敌入侵,神族便是迎战与牺牲的先锋。
“为保护其他生灵而死,本就是神族的职责所在。即便它只是一只最普通的小兽,我们也会保护它,这是理所应当的责任。”
“你也会保护我吗?”
“当然。”
姬宴雪不假思索地答,又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发,“不过对你,这不仅是我作为神族应负的责任,也是我作为妻子应负的责任。我会像……保护昆仑山那样保护你。”她想了想,拿昆仑山作比,郑重地承诺。
姬宴雪并不喜欢比较孰轻孰重,认为这是无意义的事情,她不做选择,什么都要,但是说这话的时候,姬宴雪心中无意识地掠过一个念头:或许小挚比昆仑山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