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鸣开始不分场合时间跳出来,像穿透耳朵的长针被人反复拉扯两端,他不得不反复检查核实,确认脸上笑容还在。
生日前一晚,徐砚白正准备礼物,尖锐耳鸣突然炸开;眼前大片雪白,待他冷汗淋漓回神,桌上写满字迹的本子早被血色沾满,有几滴溅在桌角,一颗一颗缓慢滴落。
几秒沉默,徐砚白拉开抽屉,熟练清理包扎手臂伤口,起身去楼下卫生间清洗指甲缝里的血红。
他站在镜子前轻叹,惋惜整理近半月的题型总结本,就这样毁于一旦——他本想作为生日礼物送给苗荼的。
他看得出,女生最近因为成绩下滑,消瘦得厉害。
最后只能空手跟苗荼和陈亦扬坐上去往镇上的大巴。
那一天超乎想象的快乐,宛如坠入童话梦境。
梦境的最后是夜幕降临时,苗荼在服装店外驻足,直直盯着假人模特身上的白色长裙,和他说起难产去世的亲生母亲,漂亮的眼睛里全是化不开的伤感。
那一刻徐砚白恍然,女生也许不是他以为的无忧无虑,也许和他同病相怜,遗憾都只能藏在开朗的笑容里。
他由衷感到难过,越深究,越感知到苗荼被迫困在无声的世界里,该有多么委屈无助。
他一时想不出宽慰的话,却被苗荼垫脚轻轻抱住,女生小心翼翼的模样,像在对待最珍重的宝物。
苗荼哽咽,小小声在他耳边道:“辛苦了。”
独自一人默默承受这么多,辛苦了。
原来她全都知道。
熟悉的橘子味袭来,女生明明那么瘦,拥抱却那样温暖、那样令人感到心安,让徐砚白一时卸下所有防备,忽地感到有湿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滴在女生纤细的肩膀。
事发后他从没哭过,徐砚白想他大概是这件事里,最没资格流泪的人,但无数次夜梦缠身时,他也偶尔会在寂凉的黑夜里彷徨、也会觉得害怕,也会希望有个人能像现在这样抱抱他,轻声安慰他不要害怕。
哪怕是做梦也好。
拥抱结束的瞬间,寒风从两人之间的缝隙钻进来,徐砚白蜷了蜷手指,试图挽留女生残余的温度,和那一点若即若离的橘子清香。
天色渐晚,陈亦扬催促苗荼赶路,兄妹二人嬉笑打闹走在前面,徐砚白稍慢几步,目光久久停在女生眉眼弯弯,不再向前。
“你们先过去,我马上就来。”
他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那件白色长裙只要963元。
却承载了她那样多的遗憾和憧憬。
重返服装店,徐砚白请店员将裙子打包,余光撇见店员掌心里的手机,屏幕正亮着,是刚才偷拍他的侧影图。
结账时,徐砚白听见一声毫不遮掩的冷嗤;他抬头,对上店员写满嘲讽的脸,对方挑眉将裙子递过来,意有所指:“有钱真好啊。”
轻飘飘的一句,却像一巴掌重重扇在脸上。
乌云压城,是天降大雨的前兆,徐砚白跟随人潮赶往车站,脚踏在坑洼马路上的同时,耳畔嗡鸣声炸开,如同蓄满冷水的气球涨破,在脑腔里四散翻滚。
没事的。
习惯就好了。
人群中,徐砚白抓紧纸袋埋头向前,脸上疼痛不止,冷汗滑落,直到左侧刺眼的车灯晃得他睁不开眼,迟钝扭头。
身边行人匆匆往前跑,只剩下徐砚白一个人,面对直冲而来的货车他却恍惚站定,双腿像被铁杖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好像看到他的小狗了。
和梦里一样,就在不远处焦急地犬吠不止。
要停下来吗。
视野被刺眼白光占满,余光却精准落在最角落的半抹夜色,在那仅剩的温柔里,是苗荼正笑着朝他招手。
人来人往,女生依旧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湿漉漉的眼睛里,全是期待他去过的雀跃。
徐砚白在心里小声和他的小狗道歉。
对不起啊,六安,他还是舍不得。
他还不能停下。
至少不能现在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