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不知是哪里发出声响,徐砚白抬眸对上墙上方镜,和镜子里出现的女生猝然对视。
女生五官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望向他,而站在女生身后的,是无数手持相机和键盘的人们,在接连不断的快门声和键盘击打声中,上下嘴唇无声地飞速张合,发出来自地狱召唤一般的低吟:
“她是因你而死。”
“都是你害的。”
“她尸骨未寒,你怎么敢活得潇洒快乐。”
“”
急促呼吸声一度盖过耳畔嗡鸣,徐砚白起身时险些被绊倒,几乎是扑向洗手池,双手颤抖将水流开到最大。
他拼命回想着,回想身亡女生的名字、她的长相、和那天说过的话——
空空如也。
千百首琴谱能轻松烂熟于心,却没给逝去的生命一丝一毫的缝隙。
是的了;他就是这般冷漠自私的人,当毫无瓜葛的网民们都还对这场悲剧刻骨铭心时,被称作“刽子手”的他,竟然轻飘飘就忘记了。
——可女生是自行选择了结生命的,错不在你。
心底深处响起一句微弱的反驳。
真的是这样吗。
六安还在身边的以前,徐砚白也曾为自己辩驳过,可当他的小狗跟着他跑出家门、被迎面而来的汽车碾压去世时,徐砚白再也骗不了自己。
就算不是他杀的,他就一丁点责任也没有吗?就能理所应当地置身事外吗?
就像所有人说的那样,如果那天,他能察觉到女生的不对劲呢?
如果那天,他能耐心多听女生多说两句呢?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冷漠,那个女生是不能不会死了?
那个女生因他而死,他却连对方的名字和模样都忘记了,若无其事地跑到穷乡僻壤,嘴里说着是想重新开始,实则是贪图享乐。
还要继续自欺欺人吗?
徐砚白反复自我质问,毫无意外得不到答案,他只能在水池下一遍又一遍洗手,冰冷刺骨的水砸在指关节隐隐生疼,直到手背上出现纵横狰狞的抓痕,血珠争先恐后滚出来,喉咙里的铁锈味才渐渐退散。
那一刻徐砚白突然觉得,他徒劳的证明实在可笑。
像是在说,看吧,看吧,我也没有过的很好。
我也伤痕累累、我也痛苦不堪、我也在无数个黑夜里辗转反侧噩梦缠身,我并不是你们口中的恬不知耻。
但他也知道,这些谎言有多拙劣。
徐砚白再也骗不了自己,留在郦镇的数月里,他感受到太多快乐和幸福,无时不在贪恋这份温暖,以至于梦境被戳穿时遭到反噬,连真正的现实都另他反胃作呕。
人们口口相传的话语、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字句,无一不像尖锐的针线穿透他残破不堪的身体,牵一发而动全身,连呼吸都是密密麻麻的疼痛。
徐砚白又想到困与蛛网的长虫,扭头一看,果真已被吞食入腹、只剩半边躯体在无力抽搐。
而他又在挣扎什么呢。
不如就这样吧。
他太累了。
12。
徐砚白的生活变成标准两点一线。
趁老人没醒,天不亮骑车回家准备早餐,在二楼窗口目送苗荼上学后坐车去医院,等到晚十点老人睡下再赶末班车,到家没多久就能见到苗荼下自习,最后再骑车去医院。
徐砚白不想做什么,远远看着女生就已经知足。
想看看她学习是不是很辛苦、最近是不是又瘦了,也想告诉她高考只是人生重要节点的其中之一,还想和她说,郦镇之外的世界很大,有数不清的美食美景,有机会一定要多出去走走。
一模出成绩当晚,徐砚白在二楼窗口看到垂头丧气的苗荼,心里放心不下,果然半小时后就见女生独自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