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为止。”
第63章顾长渊的指尖轻轻颤抖着,眼……
春意渐生,江风裹挟着微暖的气息拂过村庄,溪水潺潺,柳条抽青,田垄间已隐有绿意浮现,万物在悄然苏醒。
就这样,顾长渊一行人沿江而下,走走停停,踏过崇山峻岭,涉过泥泞小道,送走了冬日最后一场凛冽的寒霜,迎来了新的一年。天南地北,四序轮转。等到海棠再次绽放的时候,他们已然顺着江水,一路走到了江淮。
这一日,阳光正暖,江风和煦,村庄静谧安然。炊烟自瓦舍间袅袅升起,风中氤氲的是柴火与米粥交织的暖香。
行至此地,顾长渊的身体已然虚耗到了极致。他们一行人遂在村中借了一处偏僻的小院暂作歇脚。闻渊也照旧在院中搭起一方诊席,就地开馆行医。村子偏僻,平日里极少有郎中路过,这回消息一传开,四邻八舍的乡人纷纷赶来求诊。院落不大,转眼便熙熙攘攘,一时间热闹非常。
闻渊医术虽好,嘴上却一刻也不饶人,病人坐在他面前,除了号脉抓药,还少不得还要挨几句损话。
“啧,这点小伤你也能拖到现在?再晚两日,这条胳膊可就真不用要了。”
“咳得跟破风箱似的,都不去看,是打算用肺痨给你送终吗?家里人都死绝了?”
“脉象虚得……说说吧,是媳妇儿不给你睡安稳觉,还是你自己不知节制?”
不过不论如何嘴碎,该治的病还是一丝不苟地治,抓药、开方、熬汤、清创,样样亲力亲为,丝毫不肯马虎。于是这日从清晨忙到黄昏,竟没有一刻闲暇。
院内另一角,顾长渊躺不住,又坐不得寻常椅子,只能让沈昭扶他到院中,安置在一张竹躺椅上,闭目养神。阳光正好,春意浅浅,风过庭前带着微暖,天色清和如洗。只是洒在他身上的那份温暖,终究驱不散他骨节间的寒意。
他半阖着眼,头微侧,靠在枕垫上,静静听着院中的谈话声——同样的问题,他们已经问了半年。
“可曾见过一个身量颀长的女子?”
“可曾听说,有人被江水冲上了岸?”
而得到的,也始终是同样的答案。
“唉……没听说啊。”
“这年头江里倒是冲上来过几个,可跟你说的这模样,不像。”
“这事哪记得清楚啊?都过去多久了,怕是早就……”
一字一句落入耳中,像钝钝的石子砸进水里,激不起多少波澜,却在心底沉沉堆叠,压得人透不过气。
顾长渊静静地躺着,听着这些重复了无数遍的对话,只觉胸口发闷,嗓间干涩,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后一位病人是个老妪,年过六旬,前几日不小心摔了一跤,腰腿疼得厉害。
“忍着。”闻渊一边替她正骨,一边不客气地评论道:“筋骨错位,不正过来,怕是得疼一辈子。”
老妪皱着眉头,吃痛地闷哼一声,嘴上却还是不服气地嘀咕:“我儿说了,要是真疼得厉害,就随便看看得了,回头再寻个好点的大夫……”
闻渊闻言翻了个白眼:“你儿再有银子,也得按这规矩治。你以为换个大夫,筋骨就能自己长回去?”
老妪被他噎住,瞪了他一眼,却也没再争辩,只是叹了口气,低头揉着膝盖,嘴里仍不住絮絮叨叨:“唉,我那小花成天上山打猎,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硬是催着我一早来,结果这一坐,就坐到现在。”
她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朝院外瞥了一眼,话音忽然一顿,随即抬手一指,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出几分笑意:“啧,果然是个急性子,这不就来了。”
闻渊闻声望去。
院门外,一道高挑的身影正大步穿过余晖,朝院中走来。
夕阳西坠,光色柔暖,那熟悉的身影便这样不由分说地闯入了顾长渊的视线。
他的呼吸在刹那间凝滞了。
风过庭树,枝影婆娑,黄昏的光将她的轮廓勾勒得分明——一身简便猎装,腰间斜挂短刀,背上背着弓箭,肩头还搭着一只新猎的山鸡,步履轻捷沉稳,神情自若。皮肤被日头晒得略黑,眉目间却仍是那熟悉的英气,眼神明亮,动作利落,一如记忆里那个驰骋疆场、策马扬刀的女子。
她来了。
风中裹挟着熟悉的气息。
他几乎以为这是一场梦——可风声是真实的,气味是真实的,光影是真实的,连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也真实得惊人。
他不敢眨眼,不敢动,生怕这一切只是一场虚妄,生怕她又像无数个梦境里一样,在他伸手的瞬间消散于光影之间。
顾长渊的指尖轻轻颤抖着,眼底翻涌起压抑了如此之久的情绪。喉头哽住,心口翻江倒海,像被什么沉沉的、灼热的东西堵住了。
下一刻,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他竟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