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利亚攥紧拳头,无力地低声为自己辩解:“从出生起我就被他丢在哈提不管不问,二十多年,我见他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出来。如果没有做雄父的觉悟,就不要把我带到这个世上。”
他冲动之下甚至口不择言:“所以除了我,他一个虫崽都没有,因为他不配做雄父!”
阿瑞斯此刻开始庆幸路易斯拒绝了自己的邀请,没有一起前往看望以利亚。
他无法想象如果路易斯听到以利亚——这个自己为之付出了这么多的虫崽,说出这些话时,会是什么感受。
“可是,”阿瑞斯冷静而残酷地告知他真相,“你之所以从出生就在哈提,是你的雌父要求的,路易斯叔叔不是没有尝试把你带回去。”
“你知道他为什么只有你这一个虫崽么?”
“因为争夺你的抚养权,再加上哈提不允许他有其他虫崽,所以正是你的雌父亲手把他绑进手术室的。”
“其实你曾经有一个没来得及孵化就死去的哥哥,这个虫蛋和他的雌父,同样是死在你的雌父手里。”
“他叫利奥,是路易斯叔叔从军时的长官,被哈提杀死的时候,他和路易斯叔叔已经订婚,并且即将调任首都星。他本来可以带着路易斯叔叔永远离开这里的。”
“但是这些你都不知道,你只知道路易斯叔叔放弃了你,你只知道他有很多雌侍,你因此认为雄虫享有凌驾于我们之上的特权。”
“路易斯叔叔当年官至上校,想要前往首都星却仍旧得有雌君作陪。你从小到大接触的这些家族,有哪一个是雄虫掌权的?甚至就在潘多拉军区,你能看到几个雄虫担任高级军官?”
“你真以为雄虫像帝国告诉你的那样,比雌虫高贵、比雌虫受到更多优待?”
任何一个群体,怎么可能因为稀少和弱小而掌权。
“别犯傻了,你最大的优势就是雌虫,你但凡是一个雄虫,以你的脑子,最好的出路就是被送去联姻。”
一向冷静理智的阿瑞斯,面对以利亚的执迷不悟,最终还是选择了一吐为快,他希望以利亚至少能明白路易斯的苦心,至少看清他自己的痛苦到底是谁造成的。
以利亚确实是无辜的,他从小到大接受着哈提扭曲的教育,哈提有心让他和路易斯疏远,所以阿瑞斯对这个弟弟向来十分宽容。
可他不是幼崽了。
成年后他并没有像所有人企盼的那样,具备基本的是非判断能力,他依旧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作为无辜之人的以利亚,却不能理解同样无辜的路易斯。
他天然地选择将矛头指向双亲中更为弱势的那一方。
嘴上始终高呼着雄虫享有多少特权,心里却比谁都清楚雄虫最为可欺。
路易斯正是因为看清这一点,才彻底对这个虫崽失望。
勇士愤怒,抽刀向更强者;懦夫愤怒,抽刀向更弱者。
即便不愿承认,但加文和他确实都不是懦夫,怎么就会生出这样的以利亚。
得知了一切真相的以利亚反倒沉寂下来,二十多年的怨恨就像一场巨大的笑话,可笑的人只有他自己,所有人都对此心知肚明。
只有他一厢情愿地恨着这个世上唯一爱他的人。
在这极致的悔恨与痛意中,他忽而想起自己还在保育箱的时候,好像曾隔着一层薄薄的蛋壳,听到某个雄虫温暖平和的笑声,沐浴在对方温柔的精神力里。
虫族自诞生三个月后,尚在虫蛋里时便会具备一定的记忆。
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想起的记忆,终究还是藏在脑海最深处,在此刻给予他致命一击。
原来雄父曾经也是爱他的。
转身离开的阿瑞斯并未看到以利亚眼角那滴未曾落下的眼泪,他曾经顾及着以利亚的心理承受能力,始终没有将这一切告知对方。
因为当年以利亚再次回到伊敦时,已经是现在这副恨天恨地的模样,即便告诉他一切真相,也只是徒增烦恼。
更何况,他们要如何启齿,要如何告诉以利亚,他的雌父亲手把他的雄父绑进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