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再起身去送自己的空碗,他站起来时咳了两声,身形还是不太稳当,指了指楼上:“上去吃了。”
焦糖在厨房里忙碌,沐朗和侯志也在一楼,鼓捣着快被修缮完成的蜜斯小姐。
看来迟一婉是孤身一人藏在二楼了,事情发生时人通常经得住,但睡过吃过后,面对第二天的太阳却是很难的事情。
林棋冰看了眼李再,对方轻轻点了点头,她转身上楼去了,刻意踏出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来到二楼,二楼被焦糖打扫得很干净,只是没添家具,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唯一一张木板搭成的床上。
迟一婉坐在地上,背靠床沿,手里拿着半只馒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撕着。
她目光出神地看向前方,咀嚼动作很慢,就好像被抽走了灵魂那样空洞。
听见林棋冰走过来的动静,迟一婉抬起头,看不出情绪:“来收碗?”
“不是。”林棋冰笑了下,从背后拿出一把亮晶晶的圆球,散放在木板床上,是沐朗贡献的水果糖。
林棋冰在迟一婉旁边盘腿坐下,剥开一颗橙黄色的,塞进自己嘴里,闲淡道:“待会外面有热闹看,咱们出去逛逛吧?”
“黑信封啊。我看见收件箱了。”迟一婉百无聊赖地拿了一颗紫蓝色的糖,应该是蓝莓味的,她将那颗半透明的硬糖对准阳光,看得入迷:
“我姐她还……以前的时候,她就特别惦记这个。”
林棋冰点头:“是啊,一韶姐肯定想带你回家的。”
“什么啊?”迟一婉的面颊虚弱地扯动一下,发出声闷笑,“我说这个,蓝莓糖。”
林棋冰有些惊奇,她还是第一次听迟一婉说起她们姐妹以前的事情,点点头,安静地听下去。迟一婉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了。
“我们爸爸妈妈走得早,前后不到一年吧,家里的公司、地产还有股份信托什么的,这些事就都压我姐身上了。那时候她还在读书呢,我也在读书,不过她读硕士,我读初中。”
林棋冰仔细地倾听着,迟一婉在现实世界的家境很好,并不是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
“我姐中断了学业,从北美回国,把事情一件一件担起来,那时妈妈不到一周年,爸爸的葬礼还没结束,家里家外的叔叔伯伯就找上门来了。问我们要东西。”
林棋冰心知肚明,但还是体贴地接道:“要什么呢?”
“所有。我姐和我吃的用的穿的住的,所有东西。他们拿着一封又一封伪造遗嘱,前后矛盾的合同欠条,还有各种写了又作废、作废完再写的公证文件,把我家的房子围住了好多天。”
“那段时间,我们往外打了什么电话,见了什么人,家里阿姨做什么晚饭,他们全都知道,神奇吧。”
林棋冰微微有些触动,她握住了迟一婉的手,感受到对方回握的力道,说:“可就算这样,你和一韶姐还是坚持下来了。”
“是我姐坚持下来了。”迟一婉笑着抹了下眼泪,她今天没涂哥特式黑眼线,看起来有些陌生:
“她拒绝了所有要收养我的亲戚,不分日夜泡在公司里,把家里的人换了两茬,因为之前我爸爸用了快十年的司机,想在放学路上绑架我,就差一点点。”
她把脑袋靠在林棋冰肩膀上,闭紧眼睛:“那几年家里总是阴沉沉的,像起了看不见的雾,我姐成天板着脸,我青春期很敏感,又和她见得少,有点怕她。”
“但是我姐加完班会来看我,我装睡,她就在我的书桌上放两颗蓝莓糖,我俩都爱吃一个牌子的蓝莓糖,我还不记事时就爱吃。所以很快我就不怕她了。我姐那么漂亮,怎么会比外面那些人还可怕呢。”
迟一婉的声音像是快睡着了,她嘴里发出蓝莓硬糖碰撞牙齿的声音,含含糊糊地说:
“我知道那几年,为了拿稳遗产,打退那些豺狼虎豹,我姐肯定是用了什么雷霆手段,我见过混灰色地带的人。她没说我t也没问,但我知道的,她其实很讨厌这样。”
“我姐一直很愧疚,她觉得我们被拉进这个系统,我是被她连累了。所以哪怕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她也由着我任性……”
最后,林棋冰沉默了,她听见肩上的迟一婉小声说道:
“冰淇淋,我真的很不喜欢忏悔之城,我在忏悔之城里从没见过那些人面兽心的叔叔伯伯,或许他们早死干净了,但我没见过哪怕任何一个。”
“冰淇淋,我姐才离开一天……我已经开始想她了。”
林棋冰感觉肩头逐渐被洇湿,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任由迟一婉靠着。
窗外阳光愈发暖融,像一只温柔的手,抚摸在迟一婉的脸上。
时间漫长得两人都快睡着了。
良久,林棋冰听迟一婉吸了下鼻子,闷闷道:“不是说外面有热闹看吗,还剩五分钟,走不走。”
林棋冰看过去,迟一婉脸上的泪痕被她自己胡乱擦掉了,迟一婉揉了揉发麻的脚,站起身。
“我们去吧,我要替我姐看看,那个黑信封到底是什么东西。”
见她稍微打起精神,林棋冰心里松了口气,起身跟在迟一婉身后。
两人下了楼,玻璃店门外,已有不少主播聚集在街道上,侯志和焦糖也隔着落地窗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