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你来我往辩了几轮,老九口舌有些精明,可软肋却被捏在林棋冰手中,最终,这件事以林棋冰将手鼓借给老九,为期三次,每次三天告终。
而老九需要提供听闻悬赏时的全部细节,以及下水道有关的事情。也就是说,他必须在今天晚上当林棋冰等人的消息库。
这很适合老九,下水道本来就是小道消息的江湖,那里的主播对忏悔之城的认知含金量很高,而且情报通达,不比正经社团差。
林棋冰当即和老九签了契约,互相按下手印后,她也不拖延,直接将手鼓变出,抛给了老九让他过过瘾。
“哎哎!麻烦小心些!”老九几乎跳起来接那只手鼓,将它爱惜地捧在手里,眼珠都快粘上面了。
“先说说你的事吧。你是在哪听说到我们被悬赏的事情的?”林棋冰坐回椅子里。
老九侧身坐下,几乎要把脸颊贴在手鼓上了,但在侯志严厉的目光下没敢动作,只是摩挲着鼓面,叹了口气,道:
“在下水道听说的。”
“啊?”侯志耐不住站起来了,“你逗我们呢?”
下水道怎么可能听见这种事呢?它完全在栀子的掌控之中。而且老九也是老油条了,如果是其他下水道主播流传出来的消息,怎么会变成他的独家交换物呢?
沐朗打断了对话,问道:“难道是下水道里已经混进了魔医的人?故意放消息给你吗?”
老九点点头,说道:“这事说来谁也不信,我也没和别人讲过。大概两星期以前吧,我那天在老鼠窝里出了一笔货,可是正好赶上监管委员会清洗街道,原来的那个井盖出口用不了了,栀子让我从另一个井盖离开。”
“那个井盖应该在下水道系统的边缘,我没走过那条路,摸了好长时间才找到。那天我刚要爬上去,就看下水河里漂过来一张纸,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就把它捞起来了。”
老九见侯志等人的表情明显不相信,他强调道:“我发誓,那张纸上就有你们的悬赏信息,不过有一半被泡烂了,只剩照片是完整的。”
“我当时觉得不对劲,就往它漂过来的方向走了几步,结果碰壁了,那里是一道墙,应该是下水道的边缘位置,按理说再里面就是岩土层了。”
“可是就当我想离开的时候,我听见那道墙的另一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林棋冰立刻问道:“说话的声音?你确定里面没有暗室之类的空间?就和垃圾酒吧差不多那种。”
“应该没有。我也说不好。”老九回忆着,“反正我听见里面的人说,要发布什么内部任务,悬赏三个人,我一瞧手里那张烂纸,不正好就是三张照片吗。”
沐朗吸了口气,“所以你当时根本不确定悬赏的就是我们仨,但你还是把它当成交换物,写到纸条上去了?”
老九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忸怩道:“我那段时间出货出得快,手里没什么玩意,就想着碰碰运气,万一能换到手鼓呢?”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清楚,老九放在桌子上的交易纸条被人看见,并且消息被传回了发布悬赏的墙后神秘人那里,现在可以得知,那些墙后的神秘人就是魔医。
于是便有了这次设套蹲点的陷阱。
林棋冰等人陷入了沉默,老九也自觉卷入了事端,他根本不想多问,只是一下又一下抚摸着那只手鼓,就像抚摸亲生孩子的脸。
“你去过血月游轮剧本?”林棋冰问道。
老九沉默地点点头,良久才开口,说道:“去过,和我外甥去的。如果你们问过栀子,她应该告诉你们了。”
他的目光移向阐鸢,显然,老九是认识阐鸢的,他也知道阐鸢和栀子的关系。
“那是地雷经历的最后一个剧本,他……他没能出来,留在了里面。就是因为这只手鼓。”
地雷大约就是老九的外甥了。老九的话带了些鼻音,他摸出一张纸巾,蹭了蹭人中部位,继续说道:
“地雷小时候很乖,我带着他长大的,他很有音乐天赋,学校晚会表演节目,他是负责给跳舞的小姑娘小伙子打手鼓的那个,他很喜欢手鼓……”
老九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抽噎,他似乎很久没和人这样说过话,此刻有种破罐破摔的坦诚:
“可惜家里没钱,我姐离了婚,没工作,地雷成绩也不好,上了几年学就不读了。我什么都给不了他,就连那只哗啦哗啦的小手鼓,最后也还给学校器乐队了。”
林棋冰想起了楼下那张单人照片,那名肤色黑深的木讷青年,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没问老九舅甥是怎么到的忏悔之城。
“忽然就到了这里了。”老九另起了一个话头,“地雷说要活下去,要活出个模样来,我俩还真就混进了主城区,虽然这日子有今天没明天的,但好歹是个伴。”
“进【血月游轮】之前,我俩还说要多攒些点券,换个好房子住。本来一切好好的,地雷在剧本里看见那个梦魇手鼓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还跟我商量,万一我俩谁拿了mvp,就去把那只鼓要过来。他一直都喜欢那个。”
“我知道,他是想以前的学校,想我姐了。”
老九不出声音地颤抖了两下,他没有很多泪水,似乎那种液体早就流干了,他的目光已经飘忽在林棋冰等人头顶,自顾自说了最后一句话:
“可是后面鬼怪来了,我们跑,铖地一声响,地雷就呆了,我也呆了。等我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已经……”
介于忏悔之城对主播的限制,他们不能说剧本里的指向性信息,但通过老九模糊的叙述,亲身经历过游轮的林棋冰等人,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多么残酷。
而老九倒腾来倒腾去,也只是为了外甥生前想要的最后一件东西罢了。
侯志坐到老九身边,他不再故作凶恶,而是拍打着对方的肩膀,同时也安慰着自己,“不想了啊,别再想了,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