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如同砂纸磨刀,带着空洞的回响。
既像是带着睡意的老年人,又像是从地狱中复苏的鬼魂。
林棋冰“啪”地一下挂断电话,众人的寒毛都立起来了,他们忘了一件事,严宾家是有“人”的!
那个“人”现在被他们惊醒了。
“快关机。”林棋冰死死按住红色电话键,在关机动画弹出的前一秒,那个座机号竟把电话打回来了,不过下一刻,手机黑屏,大家齐齐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侯志缓缓吐气,正要换个姿势,却被林棋冰一把拽下来,脸几乎贴在泥地里。
林棋冰投去一个眼神,轻轻摇头,几人牢牢将自己藏在车棚后面,以一个隐蔽的角度向上望去。
二单元四楼,属于严宾家的那扇窗户后,一道黑影不知何时趴在了后面,隐隐可见苍白虚幻的人脸,以及其下的尸骨内核。
那张人脸紧贴在玻璃后,目光向下搜寻,好像要透过夜色,找到打扰他安宁的凶手。
“靠,他怎么知道咱们在外面。”
“不一定是知道,很多老年人睡不着觉,都会站在窗边望一会。”
主播们不敢大声出气,静在那等了两分钟,四楼人脸缓缓消失在黑暗中。
林棋冰站起身,带着队伍迅速站到楼根下,“现在进去,保持安静,否则一整栋楼的老年僵尸市民都会被吵醒。”
“那严宾怎么办?”赵德胜问道。
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老年人半夜出门呢?还是在不惊扰邻居的情况下。
众人想了半天也没找到答案,还是侯志一咬牙,“咱们又不是对付不了僵尸市民,直接制住他,让他安安静静的就可以了。”
也只能这样,林棋冰没有带队上楼,而是从外墙向上爬去,幸亏这栋楼毗邻角落,他们选了靠近小片荒地的那一面,避开其他楼栋的视线,很快向上爬去。
窗户无声无息地被黑色触须打开,他们鱼贯而入,落地的卧室却是空的,再往前走,主播们被吓了一大跳。
严宾没在床上,也没睡觉,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头直板板地坐在老沙发上,眼睛睁着,凝视着黑暗中的一点。
他在看什么?午夜发呆吗。
林棋冰打了个手势,同伴们一拥而上,用黑色麻袋套住这位明显有心事的严老先生,侯志负责看守,其他人在房间里搜寻起来。
这套住宅的面积不大,只有五六十平,桌椅板凳都是旧旧的木头,铁钉被岁月磨出柔润的色泽。
两室一厅的格局,大点的是卧室,小点的则摆着书桌,看上去像废弃的电脑桌,电脑已经被拆走了,可能是严宾老人的某个后辈曾经的生活痕迹。
出于老年人精打细算的个性,电脑桌被充分利用起来,放着一些陶瓷摆件,地摊风格的海螺工艺品,还有一只玻璃水培缸,里面的植物已经化为淤泥,残枝纹理像是吊兰。
除此之外,还有书,都是些上世纪的老书,工厂运行安全手册,还有某某工厂中学的语文书,剩下的则是简易版的四大名著之类的,书虽然旧,但大多边页完整挺直,没有被看过太多次的样子。
“他应该是国营灯具厂的职工。”胡九万翻了翻,他对这方面比较有经验。
迟一婉想起来,“那么严宾老先生在广场写的那个便利贴,就是很多道路不知哪个正确的那一张,到底是什么意思?”
胡九万从电脑桌下拖出一只老式行李箱,拍了拍上面的灰土,打开锁扣,里面塞得很满,有枣泥色的毛线围巾,一套显然是上世纪风格的男式西装,小孩子穿的手织虎头鞋,还有印着XX车间字样的工作服。
这是一只装满了岁月和回忆的箱子。
“他应该结过婚,有过孩子。”胡九万从西装兜里摸出一只塑料丝带胸花,那双虎头鞋配套的婴儿帽也被翻出来了,棉布内衬绣了个名字,大概是严宾的儿子。
迟一婉跟着在杂物堆里扒拉,她扯出一只老式邮差似的帆布书包,表面用油漆墨水刷了字:“干部进修学校。”
严宾的笔记也被林棋冰找到,快速翻过半本,严宾老先生其实不爱写笔记,每一篇都隔着几天半个月,而且每页只有短短三四行。
“在他二十岁的时候,从灯具厂附属的工人学校毕业,那应该是一种三年制的学校。”
“当时他面临三种选择。去医疗学校进修,回来后到灯具厂的卫生所做值班大夫。或者进厂当中级工人。再或者是留校当老师。”
迟一婉挑了下眉,“无论是当大夫还是老师,以后的社会地位都很高吧?但……”
但电脑桌上的书籍显示,年轻的严宾选了第二种。
胡九万笑了笑,“那个时代可不是这回事,工人是光荣的代名词,而且稳定,国营厂会给在编工人很多保障,甚至承诺终身,覆盖一家老小。”
林棋冰眼皮都没抬一下,向后翻了几页,“他在这个时期结婚了,而且由于工作出色,成为了车间的小组长,非常受到尊敬。”
“第二次分叉道在上世纪的最后二十年——也就是严宾三十岁出头的时候,国营灯具厂的效益逐年下降,欠了厂长私人很多钱。”
“就在这个节点,严宾接到了来自南方大都市的电话,是他曾经的一位同窗,邀请他南下一同承包进口灯具部件的生意,开办灯具组装小工厂,同窗包了块地,但是剩下的需要贷款和借钱,还要内外跑动关系,很大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