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回头吧,团长,咱再找找。”胡九万劝道,给关系最好的侯志使了个眼色,可侯志却没跟着劝,而是想了想,居然颇为坚定地说:
“已经确定府里没有了,排除剩下的最后一个选项再离谱也是正确的,而且,我们应该相信林姐的选择。”
林棋冰站在光门旁侧,将纸鸢拿起来,那东西在贴近晏府大门时骤然亮起,像是一种危险的提示或引诱,让人想要迈步却畏惧于系统的警告。
“走吧,如果晏府外面真的什么都没有,又何必设置这条障眼法,系统闲的吗。”她失笑。
到底出了门,跨到门槛外的一瞬间,晏府之外的天地清晰起来,仍然是一条空荡荡的长街,夜色中的乞丐埋头而睡,远处街口的算命先生还佝偻地坐在那里,如同一座雕像。
要怎么触发这只【归纸鸢】呢?
林棋冰先带着纸鸢来到算命老头的摊子前,纸鸢亮得发烫,可双方都没有多余的反应,那老头就像对他们失去兴趣那样,墨镜遮面,板着一张皱巴巴的老脸,不像一开始似的主动搭话,也如同看不见那只纸鸢。
等等。
他是个盲人,他当然看不见纸鸢。
那么乞丐呢?林棋冰等人又走到乞丐跟前,乞丐这次没伸出碗,只埋头在袖子里,林棋冰双脚站过来时,对方身体一抖。
乞丐显然没睡着,而是透过袖子下面的光窥探着,她记得乞丐似乎有些聋哑,听不见声音也不说话。
这两个人肯定不是凭空在这的,要怎么做才能激活【归纸鸢】的线索呢?
林棋冰想了几秒,大概是要让能看见的人看到纸鸢,能听见的人听到有关纸鸢的话。
就在这时,她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了上元夜宴的纸鸢花灯上的那两句诗。
岁末天寒风回燕,旧梁相栖两不知。
两不知。
一个听不到说不出,另一个看不见且形貌摧残,故而一双燕子落在旧日梁上,却相逢对面不相识。
“冬榆。”林棋冰在乞丐面前蹲下。
在场的主播们皆是一惊,不可置信地看过去,乞丐自然是听不见的,能听见的是长街另一端的算命老头。
那黑衫老头猛站起来,险些栽了个跟头,他的腿脚已不灵便,盲杖也忘了拿,摸索着过来,口中似骂似唤,“谁!谁在叫冬榆!”
声音已经沙哑,带着些书卷气,依稀残留有当年那个冯章的痕迹,算命老头循着声音追过来,他跑得很慢,好像一跑就跌撞了三十年的距离。
乞丐仍不知发生何事,不爱搭理地埋着头,林棋冰轻轻拿起对方粗糙的手,攥住了没被挣开,将那只手放在了纸鸢的一角,乞丐在摸到丝绢时停止了挣扎,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张写满颠沛的脸,蒙尘染霜,有一双尚能看出圆溜溜的眼睛,虽堆了皱纹,但和昔日晏府的小女儿一模一样。她看向林棋冰,有些畏缩也有些困惑。
冯章被沐朗和侯志扶了过来,他的手被叠在冬榆手上,起先还扭骂,“小人,小人,不知廉耻,莫要戏弄我老头子!”
但沐朗凑在他耳边说了句话,他霎时安静下来,停住两秒,伸出手指去摸索冬榆的眉眼。
冬榆惊恐地看着这个“陌生人”,迟一婉气喘嘘嘘地跑过来,拿着算命摊子上的字纸,写的是一些日期和八字。
她拿给冬榆看,指向其中一行,正巧是“十月初六”,和瓷人风筝里写的那血字“十月初六”一笔同锋,端正刚劲,显然出于一人之手。
冬榆瞪大了眼睛,目光落在冯章脸上的层层皱纹上,良久,滚下泪来。
第186章
冯章的手指细细划过冬榆的脸,从眉毛到眼睛,他的全身都颤抖着,但墨镜后并无泪水流出,不知眼疾到了什么程度。
终于,冯章像是大梦初醒般,问:“真的是冬榆……冬榆妹妹?”
他的脸上层峦叠嶂,但眉目间又恰似那个放纸鸢的少年。
冬榆听不见,她盯着冯章的嘴唇,似是猜到对方说的什么字,另一只手抓住了冯章,拢在自己脸上。
两人一个听不见对方的话,一个看不见对方的脸,但就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全归寂于执手而泣。
“谢谢,谢谢,恩人!”冯章悲叹一声,由冬榆扯着他转过身,对着林棋冰等人作了个长揖。
说完,他不再回头,连算命摊和草席子都不要了,和冬榆互相搀扶着,拿着那只纸鸢,朝长街另一头的微光走去。来时鲜衣少年,去时蓬头染霜。
那两道背影已经被经年摧残得佝偻,最终消失在夜色中,不知向何而去了。
这个画面并不温馨,只能给主播们一些微末的安慰,就像冰天雪地中的一捧火星将灭的余烬。
“幸好冬榆和冯章重遇了。”迟一婉抚了抚胸口,又转而黯然,“可是,可是他们已经被偷走了一生呀,唉。”
如同应和迟一婉的话,那只发着光的纸鸢在远处升起,飘摇向上,脱离了底下的两道黯影,如梦般飞上夜空,又化作漫天光点,雪片扬洒在林棋冰等人身边,他们被带入了一场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