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朦朦胧胧的暗影里滋长,显得可怖而死气沉沉。
这是地牢里的囚室。
而他被关在这里,手脚全被束缚住。
“怎么,觉得害怕吗?”崔莹笑意盈盈地问道,语气天真无辜,好似真的很想知道他的答案。
连淮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闭了闭眼重又睁开,声音微哑,“是我对不起你。”
他发了两天高烧,也已然很久没有喝水,因此多说几个字时,声音便显得沙哑暗沉,像深潭下的水波。
“淮哥哥这样我可要心疼了,要喝点水吗?”崔莹温柔地笑道,从怀里掏出水囊,伸手拧开瓶口,状似喂他。
可是她既不伸手托他的后颈,也不将瓶口喂到他的唇边,而是就这么很随意地倾倒下来。
水顺着连淮的唇和脸颊流淌下来,浸湿了他的衣领。但是崔莹仍未停手,于是转瞬之间就打湿了他大片的衣襟,都湿润地贴敷在他身上,勾勒出他胸膛和肩颈的轮廓,让人不自觉地晃了一下神。
连淮闭了闭眼,不受控制地轻咳起来。
“是不是很凉?”崔莹笑了。
现在是冬天,这壶里的水放了这么久,早已没了温度。
崔莹从塌边站起,垂眸凝视着连淮的脸庞,他的唇色因为这大片冰凉的水而显得更加苍白。
“想换一套干净的衣服吗?”崔莹声音温柔,带着某种蛊惑,“你求我。”
连淮垂眸看向别处,她却伸手轻轻抚住他的脸庞,然后弯下腰挨近他,直到两人离得呼吸相闻才停下。
“求我。”她的语音微微上扬,似玩笑挑逗,一双眼眸清澈娇媚,波光潋滟,带着不尽的诱惑。
连淮不受控制地坠入了她的眼眸中,溺于其中,心跳微微加快。再见她的欢喜,竟让他一瞬间感到心情激荡,仿佛此时此刻百死而无悔。
“莹莹!”恰在此时,连淮感觉到她眉心似乎有一闪而过的魔气,忽然之间回过神,急道,“你入魔了?”
他声音中带着克制不住的心疼,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却牵动了镣铐声响,这才想起他已然动弹不得。
“怎么会?”他凝视着她的眼眸水润而深邃,这一刹,他再也没有时间掩饰目光中的情意,“怎么会堕魔呢,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
崔莹垂下眼眸,避开了他的目光,伸手搭在他双手间的镣铐上,指尖轻轻点着铁锁。
“堕魔了又怎样,”她半伏在榻边,轻笑了一声,“你现在知道关心我了?是怕我杀了你吗?”
时隔一月有余,那日密室的场景再度清晰地浮现在连淮脑中,他心中痛极,几乎无法呼吸。
“对不起。”他大病未愈,情绪激动时便显出轻轻的喘息,他低声却坚定道,“是我错了。”
崔莹怔了一瞬,她从未想到会从连淮口中听到这四个字。
“我原本以为,你更想让他在你最关键的时刻陪在你身边。”连淮痛苦地闭上眼,“但我后悔了。”
“因为你知道了云少川此人一点也不可靠?”崔莹问道。
“不,”连淮停下一阵微喘,坚定地轻声道,“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放手。也许他是你想要的人,也许那是你的愿望,可是你不应该再受到任何一点伤害,不管因为什么。我不会将你放给别人了。”
可惜,他明白得晚了一步,现在的他已命不久矣,再也陪不了她多久。
崔莹没有立刻说话,有一瞬间她甚至想逃避他的注视,仿佛承受不住这么纯粹的感情。但那都是转瞬即逝的感觉,她如今再也不会对他动容了。
她恨他。
“淮哥哥待我真好。”片刻之后,崔莹柔声笑道,伸手试了一下他的额头,“好悬这话是现在说的,若是再过片刻说,我该怀疑你是不是发烧说的昏话了。”
她冰凉的指尖引起他身上一阵颤栗,与微烫的肌肤相亲,宛如触电一般。
“不过嘛,你若再烧上一天一夜,这性命恐怕就要没了。”
连淮垂下眼眸,他神色虚弱,声音却依旧温柔:“若这样能让姑娘心里好受一些,我受这些也好。”
崔莹闻言从怀中掏出一方白净的手帕,温柔地为他擦拭身上的水泽,目光却暗沉而寒凉,没有半分温柔可言。
“那怎么行,你想就这样解我心头之恨吗?”
连淮感觉到她的手隔着素帕拂过他的脸庞,脖颈,在他领口处停顿,不自觉地微微闭眼。
然而当四周陷入黑暗之后,他的感官被反而更加清晰,隐隐感到帕上属于她的气息,那种少女清净的甜香围绕着他,似乎在一点点攻陷他的心魂,让他觉得比被冷水浇淋还折磨百倍。
“姑娘不必……”他刚要开口,却被崔莹的话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