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各有命数,陈夫人修了这么久的道法,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李婉婉说道,“何况人死不能复生,他们受连累也是命数所在,莫非你陈家有叫人起死回生之法?”
崔莹听她二人你来我往地明争暗斗,悠闲地将手中半杯茶吃完,然后才开口道:“如今在我的宴席上,还请陈夫人给我一个面子,稍安勿躁,也听我说两句。”
陈夫人听她开口,将原本要对李婉婉说的话收了回去,转而说道:“好,那依十七宫主看,难道合欢宗的做法半点错处也没有吗?”
崔莹淡淡一笑,随即正色说道:“母亲所做确实有失妥当,我回上仙界后听闻此事,也着实痛心。”
这前半句话说下来,堂内顿时一片安静。众人早就知道李婉婉和小女儿感情不好,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十七宫主竟然真的敢公然忤逆她。
李婉婉的脸色也有微妙的变化,然而下一刻,这份微妙就变成惊涛骇浪了。
只听崔莹接着说道:“因此当我知晓此事之后,就立刻安排十七宫的人给每位过劳致死的男子的人家发放银两,并为他们准备丧葬所需的物品,让他们有能力安排后事。现如今,大部分人家都已将逝者体面地葬入湖底了,也算是安了心。”
众人听闻此言,脸色各自变化,现出了有好戏可看的笑意。
李婉婉和陈夫人则笑不出来了。
“你这是何意?”李婉婉声音微颤地问道,在宴席上接二连三地吃瘪,终于让她有些按捺不住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不先与我商量一声?如今犯下这样大的错。”
崔莹却惊讶道:“我犯下了什么错?”
李婉婉见到她如此模样,气得心尖发颤,却又无能为力,强行压抑着道:“那盐湖有过滤杂质,隔绝水里水外之效,因此湖底藏的宝物是天地自然最干净的精华所在。然而现在,这么多人的尸首被投入湖底,那些宝物就要被感染,从此成为一堆废品了!”
合欢宗和陈家往来谈判,所为的正是那些宝物,可谁曾想到那些宝物竟然在悄无声息间全部毁于一旦了。
然而,面对这样的指责,崔莹非但不怒,反而甜甜地笑了起来。“谁说要成为废品了?”
她笑得越发天真温柔。“我从小世界带回来了一件法宝,可以吸收世上的怨气,我只需施展法术,将那些宝物上面的怨气吸收了,这些东西不就如同从前一样了吗?”
此话一出,堂内众人,陈夫人,李婉婉终于都在同一时刻恍然大悟,什么都明白了。
如今既然只有她有吸纳怨气的法宝,这些东西也就必须经过她手才能分配了。
她从来没想过怎么在谈判中向李婉婉和陈夫人两边讨利,她要的是把盐湖的全部都收入自己的掌控。
从最开始她同意将陈夫人请入宴会起,她就将一切都算计好了,先是借用两家矛盾铲除异己,然后再亮出底牌,坐收渔翁之利。
陈夫人看见李婉婉脸色难看,心里无端爽快起来。她和崔莹原本就是仇人,而李婉婉可是崔莹的生母啊,却也落得和她一样的对待,可见比她凄惨多了。
不过当她从短暂的喜悦中移开注意力面对眼前的局势时,却又一筹莫展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眼看着就要将湖里的宝物拱手让人,再无办法了。
陈夫人知道十七宫主的性格,这事既然已经让她占了上风,在接下去的谈判中,她又怎么可能会失误呢?她们在此事上恐怕就要一败涂地了,甚至连谈判的话语权都没有。
却在此时,灵波的光华浮动,有人收剑落地,在厅堂门口站定,向大堂中央缓步而来。
只见他白衣飒然,身姿清逸,举步之间皎若流星映夜,说不出的圣洁高邈,又如同高岭雪莲迎着冬阳绽放,蒙上一层柔光暖意,仿佛温柔可亲,却又带着无法打破的疏离感。
他眉目清冷,银发披散,自有一种无人可攀的冷光玉晕,让人恍惚间以为身在梦中,才能见到如此倾世绝俗的仙人之姿。
崔莹的心脏猛然间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他怎么会来?
今日席间,她分明确认过陈家参宴的人里并没有连淮……他此时忽然出现,是想做什么?难道他不想再与她默契地相互回避,把凡间往事一笔勾销了吗?
他若有所感,抬眸看时,恰与正中高座上的她目光相对。
两人的目光穿越过整座热闹的大堂和席间的宾客,就这么隔空相望,相顾无言。
“这是陈夫人的长子连淮吗?真是气质超卓,叫人见过一眼就再难忘记。”
“这样的人物,倘若从小生长在上仙界,真不知如今会有怎样的成就。”
众人不自觉地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连淮身上,低声感叹,然而没过片刻就安静下来。
他们望了望高座上的崔莹,又看向这位晚到的来客,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过于微妙,却又仿佛合情合理。
陈家和合欢宗本来就是仇敌,他们二人又是两家中最杰出的小辈,见面时自然别有一番微妙了。
只有陈夫人在见到连淮的时候,又惊又喜,又有些担忧,之前因为盐湖的事而显得焦灼无比的心,如今也分出一半来放在他的所作所为上了。
众人安静的瞩目之中,只见连淮已向崔莹坐前走去,到她面前时行了一礼。
“我听闻十七宫主在此宴请宾客,特来送上一份贺礼,还望宫主笑纳。”
连淮说着,在掌心摊开一件晶莹剔透的饰品。
崔莹闻言依旧觉得有些莫名,然而她低头去看,见到那饰品里隐隐浮动的灵波之后,心里顿时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