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惊人之能,他们望尘莫及,唯有拜服。
沉默半响,王昶道:“我没有问题了,请陛下下令。”
众将纷纷看向沈忆。
数道目光向她汇聚而来,沈忆面色不变,手心却微微出了汗。
以前她坐在御书房批折子,笔尖勾折转走,起承转合之间,轻易断人性命钱财,仕途官运,从不觉有甚艰难。
可这一刻,没有内阁再一遍一遍帮她矫正不甚成熟的谋划,没有言官一遍一遍上疏陈奏指出她的过失,她只有一个人,她没有改正的机会。
她站在所有人目光汇聚之处,手中攥的是千万人的性命,眼前如同大雾一片,是连她自己都看不清楚的结局。
可她必须做出这个决定。
良久,沈忆深吸一口气,看向沈聿,缓缓道:“如何让楚军相信我军主力已转移至遂宁,林参将应该也已经想好了吧。”
极其罕见的,方才侃侃而谈,成竹在胸的男人忽然沉默了。
沈忆却微微一笑:“无妨,为了此战能胜,朕愿意冒一把险。”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在林淮的计划里,是由陛下带领小部分兵力前往遂宁,如此,楚军才有可能相信大周真的已经转移了兵力。
而陛下她,显然也是猜出了这一点。
众人不由咋舌。林淮此计虽然可毕其功于一役,却也是兵行险着,尤其是先行前往遂宁的军队,届时若万一被楚军追上,而周军大部队还没能赶到,必会全军覆没。
林淮敢让陛下去当这个先锋,不可谓不胆大,而陛下竟当真敢应下,也是够有胆识。
沈聿这时抬起眼,对上了沈忆的眼睛,他终于开口。
男人的嗓音仍和往常一样,极其平静,却又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令人惊惧的坚定。
“林淮誓死,必护得陛下周全。”
在场的其他人并不知道——这并非一个将军对天子的忠言。
而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誓言。
只有他知。
她知。
第102章谋定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军靴踩过蒙着秋霜的枯草叶,偌大军营竟无一丝嘈杂人声,只有士兵们简洁的回话声和清晰整齐的脚步声。
不过一个时辰,大军集结完毕,整装待发。
黑红色军旗在秋风中鼓荡,沈忆一身轻甲立在旗下,在她身后,几万士兵严阵以待。
她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男人仍然带着那副面具,秋日惨淡的阳光照在这副铁面上,所有伤疤和痕迹都一览无余,经过几月来的战场厮杀,面具表面坑坑洼洼,边缘已经被砂砾磨得粗糙,甚至有了锈黄,底下露出的一双眼睛漆黑深沉。
沈忆忽然想起,自从她认识沈聿,这人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受了伤永远都自己一个人扛着,不声不响,就像这沉默无言的面具,平时不会有人特意端详留意,唯有暴露在阳光下时,才会叫人惊觉其上有着怎样触目惊心的伤痕。
想来他在西南这两个月,过得并不容易。
他一直都过得不太容易。
少时失恃,父亲严苛少有温情,后继母入府,与父亲恩爱并诞育子嗣,而他则孤身离家,被迫前往敌国为质,然后便遇到了她。
她或许是他此生最大的劫难。
重逢后沈聿为她做了很多,也许是为了补偿,但她从未怀疑他的爱,也正因如此,她知道他所有的痛苦,无奈和煎熬。
但她对此无能为力。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结束这段无穷无尽的纠缠。
瑟瑟秋风吹起两人的衣角和发丝,大军整肃,西南甚少有晴天,今日更阴沉得厉害,灰沉的阴云从天尽头逼压过来,天地寂静,一时之间,唯有风过树梢带起的簌簌轻响。
话在嘴边绕了几圈,到底还是说不出口,沈忆正欲作罢,男人低沉醇厚的声线传了过来。
“陛下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