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宁远挺爱祁广从外头刚回来时身上的味道。
松油、凛风、果木混成一起,又因为出了些汗,祁广自己身上的味儿比往日更加明显。
祁广总说他是个糙汉子,但自从跟隋宁远住在一起后,每日用热手巾擦脸擦身,每日睡觉前洗漱洗脚,一样不少。
所以他身上的汗味并不臭,非要说起来,倒像是从蓬勃肌肉的血脉深处,最原始,最朴素,最自然的气味。
隋宁远晃了晃神,收回注意力,照着沈如蓉叫他量测的长短尺寸,仔仔细细都量了一个遍,他手边没有软尺,测量时大约就用他的手掌一寸一寸摸过去,再或者,就用手臂抱成一个圈,按照一臂的直径这么量。
祁广僵硬似个木头人,最后终于不大好意思,手掌小力气碰在隋宁远肩膀上,将他推开些。
“主人家,俺,俺还没擦身。”
“怕什么。”隋宁远正量得起劲儿,不满别打扰,“快完了,别闹,我再忘了数儿。”
这汉子又不敢吱声了,乖乖任他主人家摆弄。
量完了,隋宁远不熟练,生怕自己忘了,叨叨咕咕,若有所思就跑去桌边记录,祁广站了会儿,直到确定他这“衣服架子”已经没有用处了,这才去灶台边上做晚饭。
孙小牵凑上来:“阿广哥,今儿大黑背争气,下了个极大的蛋,我猜是双黄的。”
“那晚上可以吃。”祁广有了主意,不若今晚就吃一道炖蛋,再蒸了茄子,调个咸口酱汁浇上去,热热乎乎,肯定好吃。
三人围坐用膳时,祁广向隋宁远讲了今儿周寿给他找的那份活计,隋宁远听完,说道:“我还想着让你在家歇息几日呢,这么接着干活,太累了。”
“俺体力好,有劲儿。”祁广忙道。
“你明儿晌午从周老汉那结了银子,回家好好歇歇。”隋宁远舀了一勺炖蛋,搭着酱汁放在口中抿,“明儿家里的活我和小牵做,你别忙。”
“不用。。。”祁广刚说。
“不要,我已定了主意。”隋宁远扭过脸去,露出一截白净的脖子。
祁广只好收回视线,摸摸鼻子道:“好,那俺就歇着。”
“正好,你要在吴老汉家干个七八天,这几天下来,我给你制的那棉袄就差不多好了,我再赶一赶工,争取让你干完活能穿上新棉袄。”隋宁远盘算着,“你身上这件已经脏得不像样了,等到时候脱下来,我把棉花拆出来,外罩给你洗干净,晾干净两个换着穿。”
祁广点了点头就闷声吃饭。
他到现在还是不习惯隋宁远给他制衣裳洗衣裳这事儿,在这汉子朴素的认知里头,那都是自家媳妇在炕头上给做的女工,怎的好意思让隋宁远这么样个人来给他动针线。
只是他主人家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红着脸随他去。
“主人家。”孙小牵一拍脑门,“我今儿去找沈姐姐来时,帮你留意打听那棺材了。”
“怎么样?”隋宁远盼着她说话,现在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尽快把这棺材转手,好换成银子补贴家里。
“没人要,而且这事儿不大好问。”孙小牵眨了眨眼,天真无邪道:“我开口问谁需要棺材,没一个人理我。”
隋宁远好半天没说出话来,默默道:“小牵,以后别问了,我怕你哪日再叫人打了。”
“哦。”孙小牵显然听不懂。
“棺材不好卖啊。”隋宁远转脸对祁广叹气,“早知道我还有活头,当初绝对不乱花银子的,悔不当初啊。”
“棺材得碰运气,不急。”祁广道,“俺们手里还有一两半银子,欠着周寿一两,欠着棺材铺三两,等到俺过几日从吴老二家拿了工钱,差不多整三两,能把棺材铺的欠款还上,周寿仗义,那一两银子也不催着俺还,咱们就先拿着,等到俺再赚了钱,再拿去还。”
汉子计算的样样清楚,又道:“年前俺们也没有那么多要用银子的地方,上次赶集已经囤了菜,自多再赶个尾集补充些,花不了大钱。”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不少了。”隋宁远朝他笑了笑,“有你我就踏实。”
祁广抿了抿嘴,心里面跟这炖蛋蒸茄子似的,热乎乎的。
晚上临睡前,隋宁远又在祁广的督促下,把苦药喝了个干净,小脸儿皱成一团,生无可恋靠在床边。
祁广在边上看着,眼底温柔,他可喜欢主人家喝药时跟他撒娇这活泼样子,可爱得他心痒痒,他觉着,若不是家中突发变故,他这主人家应当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
“明儿你在家。”隋宁远抬眼,“陪着我把那治耳朵的药用了吧,咱们也试一试。”
“好。”祁广一口答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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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用过早膳,隋宁远跟孙小牵走到院子里,一边看孙小牵逗弄着喂鸡,一边想着晚上做什么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