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余寂时直白又坦然,反倒让许琅一时间怔住。
他转过身,漠然看向不远处站立的人,冷锐的双眸微微眯起,在黑暗的光线中,脸庞轮廓有些模糊,紧绷着下颌线,薄唇抿直。
余寂时向前走两步,缓缓朝他靠近,漆黑如墨的眼瞳中恍若有细碎的光亮,在静谧而深邃的长夜里缓慢地流淌。
挺拔如松的男人站着不动,身形在月色下拓出淡淡的阴影。
余寂时在他面前站定,掀开眼皮,直直盯着他犀利的双眸,轻抬双臂交叠于胸前,语气一如既往平静:“我知道你有自己的隐私,当然也没有逼问你的意思。”
余寂时含蓄寡言,平时总跟在程迩身边,在许琅印象里,一直是一个安静的小青年,做事稍显青涩,却并不爱出头。
他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率。
许琅一言不发,眸光晦暗,垂着眼皮凝视他。
两人僵持片刻后,许琅眉间终于稍稍松缓几分,嗓音低沉,不带一丝情绪地开口:“我没有想法。我自身原因,并不能客观看待这件事情。”
听到他完整的解释,便知晓他心中已经有些动摇,余寂时唇角缓缓流露出笑意,犹如一缕清辉,乍见薄凉微寒,落到身上却温暖让人柔和。
轻敛眉眼,他开口说:“我始终认为世界上没有绝对客观。一些经历使得我也无法客观看待某些事情,那就将它转换为优势,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臆断。”
说着,他眉眼处隐约透出几分惝恍,轻抬起眸,看向走廊尽头的高窗,黄沙弥漫积覆于玻璃上,远看窗外景物都是模糊而虚幻的。
“我很小就目睹过杀人现场,但我并不觉得这是我的心理阴影。我极其憎恶麻木不仁的刽子手,但如果图求安稳,选择做一个普通人,忘却、逃避过往……我大概永远也不能释怀。”
余寂时声音很轻,平稳到没有一丝波澜,好似在说一件平常小事。而眉眼处淡薄的哀伤褪去,只剩下坚定。
迎着他清醒的目光,许琅心脏骤然一缩,喉咙发痛,酸涩感漫上眼眶,一向黑沉淡漠的眼底揭露出汹涌的情绪,薄唇微微动了动,却不知如何安慰。
他并不擅表达,对几乎任何人任何事,都保持的警惕和疏离。虽说并不理解余寂时为何对他能够如此坦荡,但同样不堪的经历,却微妙地将他们的距离拉进。
“我有一个亲弟弟,七岁时便被人贩子拐走,生死不明。对于一些关于人口贩卖的案件,我常常难以自控情绪。”
低沉寡淡的嗓音,带着几分哀愁,在空荡荡的走廊中突兀响起,令余寂时微微一愣,紧接着便抬头看向他。
许琅瞳眸上仿佛笼罩着薄薄一层雾气,一毫无表情的面容上,也流露出几分彷徨悲恸。
“其实由于年龄差,我与弟弟并不亲近,可他失踪后,我怅然若失,而我妈四处找寻他,日日夜夜,身体精神都垮了。当时我便决心一定要找到弟弟,活要见人,死也要将他带回家安葬,圆我妈这半辈子的执念。”
“我先前在南山市特警部队,接触一些扫黑反恐的重要行动,后来得知特殊案件调查组重组,会在全国各地奔波,这对我而言是个机会。所以我主动申请调职。”
“可惜五年时间了,特案组几乎走遍全国每一个角落……”
说着,许琅吐出一口重重的浊气,神色恍惚,哪怕再不想承认,却也露出了深切的遗憾与失望。
经年久远,许琅先前以为自己已经释然,可每次听到“失踪”、“拐卖”的字眼,他都会异常烦躁,这才明白,这种失望与遗憾早已融进血肉、深入骨髓,总会被轻易唤醒。
沉重的情绪聚集成一块巨石,压覆在身上,窒息感令余寂时双手冰凉。他凝着一口气,抬手轻轻扶住他肩膀,向许琅投去安慰的目光。
许琅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眸,唇角也不禁浮上一抹极淡的弧度,抬手轻拍他小臂,说道:“其实你说得对。”
忘不却,逃不掉,如果一直缩在阴霾之中、阴影之下,那他永远也不能释怀。
将眼底的疲惫和失落掩去,许琅神色恢复平静,垂眸瞥见余寂时神色的动容,坦然后莫名感到扭捏,于是他清了下嗓子,直接将回归主题,“昨天下午从前台路过看到那一幕,母亲情绪不稳定,弟弟失踪,那个人的状态和反应,都令我感到很奇怪。”
得到许琅的肯定,余寂时心中这种怪异的感觉愈发强烈,大抵是一种微妙的直觉,无法说清缘由,却又始终消不去。
低头有些累,许琅便绷直肩,护着侧颈活动了下,随口解释,“不清楚他与母亲、弟弟关系亲疏,但他当时的表情动作都显得极其有序,好似对弟弟失踪、母亲情绪崩溃的事不甚担忧。这种怪异的感觉,在得知他失踪后更甚。”
所以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