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合上的声音沉闷而短促,程迩指尖在导航屏幕上轻点几下,路线规划完毕,引擎低鸣,车身便滑入夜色。
街道空荡得近乎诡异,仿佛整座城市都被抽空了生气,夜色如墨,长街寂寥,雾气沉沉浮浮,将视野切割成模糊的碎片。
路灯的光晕在雾中晕染开来,昏黄一团一团,余寂时脊背绷得笔直,指节无意识地抵着车门,呼吸微滞。
车厢内静得落针可闻,唯有程迩刻意调出的舒缓音乐在流淌,音符轻缓,如细雪飘落,无声无息地消融,余寂时紧绷的神经被这绵长的旋律一点点抚平,竟不知不觉陷入浅眠。
再醒来时,车身已稳稳停泊在小区路边。
程迩侧身,指尖刚要落在他肩上,余寂时却先一步睁眼,睫毛轻颤,缓慢撑起身,两人距离骤然拉近,鼻尖几乎相擦,呼吸交缠,温热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揉成一团。
余寂时呼吸一滞,下意识偏过头,薄唇抿紧,视线短暂相交又迅速错开,像是被烫到一般。
他转头望向窗外,天色将明,西方天际晕开一缕极淡的霞光,如稀释的血色,新的一天已然来临,可杀戮仍未停歇。
他猛地推开车门,温热的风裹挟着若有若无的花香扑面而来,甜腻中带着一丝腐朽,令人莫名心悸。
余寂时没有半分迟疑,与程迩对视一眼,两人便如从车中打开门,冲向单元楼。
石板路久无人踏足,青苔在潮湿的缝隙里蔓延,深绿的脉络丝丝缕缕侵入土壤,踩上去微微打滑。
他步伐极稳,几步跨过,推开单元门,熟悉的泥土味混着陈旧的空气扑面而来,电梯狭小,四四方方,金属壁泛着冷光,两人踏入,轿厢轻微震颤,随即稳稳上升。
站在门前,钥匙插入锁孔,金属咬合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余寂时手腕微转,门轴发出滞涩的吱呀声,一股陈旧的尘土味迎面扑来,带着一丝微苦的涩意。
程迩紧随其后踏入屋内,目光掠过四周,八十平米的屋子,格局方正,两室一厅,采光极佳。
此时晨光熹微,金线般的阳光穿透薄纱窗帘,斜斜铺洒在木地板上,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浮沉,金灿灿一片。
余寂时脚步未停,径直走向卧室。推门而入,狭小的空间一览无余。
一张床,一张桌,再无多余陈设,桌角的花瓶里,干枯的花枝蜷曲成褐色的残骸,零落的花瓣早已风化,轻轻一碰便碎成齑粉,腐朽的气息在鼻尖缓慢地飘散。
床铺平整,被单没有一丝褶皱,像是被精心抚平过无数次,余寂时喉结滚动,指尖触上冰凉的床沿,缓缓俯身。
床底幽暗的缝隙里,一个蒙尘的纸箱静静蛰伏,他手臂肌肉绷紧,猛地一拽——
纸箱滑出的瞬间,积灰飞扬,土腥味扑面而来,余寂时猝不及防,呛得低咳两声,眼尾泛红。
身后蓦地伸来一双手,程迩的掌心稳稳扶住他的肩,温度透过衣料渗入肌肤,如冬日里的一捧暖泉,无声熨帖。
余寂时侧首,对上程迩沉静的目光,轻轻摇头示意无碍,他深吸一口气,双臂发力,将沉甸甸的纸箱抱起,稳稳搁在床面。
箱盖掀开,尘封的气息弥散,一摞摞衣物整齐码放,每一件都折叠得棱角分明,是被极尽耐心地归置过。
余寂时指尖微颤,一层层拨开,衣物下的空气愈发凝滞,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终于,箱底露出一角硬壳——
一本相册。
相册四四方方,皮质外壳泛着墨绿光泽,触手温润细腻,烫金花纹蜿蜒其上,在床头昏黄的灯光下流转着一丝贵气。
岁月侵蚀下,封存的锁扣早已松动,此刻歪斜地悬在一侧,像片将落未落的枯叶。
余寂时缓缓屈膝,单腿跪在床沿,长裤裤在丝绒床单上压出几道褶皱,他却浑然不觉,修长手指轻抚过相册封面,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品。
待相册在床面放稳,他指尖微颤,掀开了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