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凶手是自己带了一些土壤,在将尸坑挖开后,用自带的土壤掩埋上的?”覃析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怔然看向程迩,“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且不说运尸体就已经需要一番周折,连尸坑所需的土壤都带上,凶手为什么要将埋尸如此复杂化?
漆黑的夜色中,山间凉风吹拂,吹得余寂时眸光摇曳,透过朦胧夜雾,他朝程迩看去,同样疑惑着并期待着他的回答。
程迩与他对上目光,眸色晦暗,眼尾略弯,唇角掀开一抹无奈的笑意,轻轻摇头后,他坦白道:“我也不知道,这些年都从未见过这样做的。”
钟怀林忍不住叹了口气,说:“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隐隐约约有雷声响起,伴随着一道道雪亮的闪电如同藤蔓一样蔓延在天空,黑灰的云层被霹雳瞬间撕裂,将阴沉的大地照得一片明亮,恰如白昼。
“要下雨了!”
不远处是值班民警高高的一声呐喊,紧接着,他们就从汽车后备箱拿出黑色的防水罩,奔跑过来,想要罩在尸坑上面。
特案组几人纷纷从尸坑里面迈上来,余寂时扯过黑布的一角,服服帖帖罩在巨大的坑上,便用碎石块压住。
就在刚刚罩完黑色防水罩的一瞬间,又轰隆一声雷响,闪电劈开云层,雨水轰然落下,形成一张巨大的水幕。
“我靠……”
“该死的。”
瓢泼大雨如同决堤倾斜,顷刻间就将几人的身体打湿,有民警脱口而出喊道,“快回车上去!”
余寂时怔愣间,手腕就被一双宽厚的大掌紧紧攥住,他紧接着回过神来,就被程迩拉着往车上跑,黑色运动鞋一下下踏在地上,溅起泥泞水花,裤腿染上脏污,却也已经完全顾不得。
雨幕被狂风撕裂,斜洒在车窗上,更大的雨从云端俯冲而下,雨势愈发猛烈,如同重锤狠狠地砸在屋顶上、山林间,震耳欲聋,在大地上激起层层水花。
上了车,余寂时微微喘息着,仰起脸,有雨水在脸上缓慢地流淌,顺着脸颊,顺着高挺的鼻梁滴下,从唇瓣,喉结滚落。
车内弥漫着两人吐息出的热气,重浊的呼吸声彼此纠缠,车玻璃上迅速笼上一层雾气。
余寂时稳下呼吸,眼睫被雨水压得厚重,微微下垂,忽然注意到,自己的左手还被紧紧攥在程迩的手掌。
大抵是贴得太紧,他浑身上下哪都湿了,鞋里浸满水,袜子湿了,凉意从脚尖钻入,侵入血液,在全身流淌,而唯独手心是干的,还微微有些热。
是程迩手掌的温度。
十指相扣,余寂时甚至能感受到,他脉搏沉稳有力的搏动,正和他失控的心跳,和砸在车窗上的大雨,紧紧交缠在一起。
浸透的衣衫贴在身上,冰冰凉凉,他脖颈却烧得火热,冰冷的水珠从发尾滴落,滑过滚烫的颈,冰火两重天中,竟让他忍不住颤栗一下。
昏黄灯光下,程迩手背的青筋脉络都清晰可见,余寂时抽手,他的青筋便微微凸起,似是加了力,怎么也不肯松。
不知道他究竟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的,余寂时一双清澈的眸子潋滟着浓郁的墨色,一瞬不移地盯着他的侧脸。
程迩也稳定了呼吸,从仰躺在椅背上到支起身,他顾不上擦拭脸上的雨水,把椅背上搭着的毛巾扯出来,抬起手腕,修长的手掌轻覆在余寂时后颈,用毛巾将他湿答答的头发擦干。
双手都在帮他擦头发,那只紧扣他掌心的手也不知何时忽然松开了,残留的温度在掌心化作一层薄薄的汗液,久久不散。
余寂时攥住程迩的手腕,这次就连耳尖都泛着红晕,只是灯光昏暗,谁也辨不轻,可嗓音透着的一丝沙哑颤抖,却将他的心暴露得彻底:“程队,你也浑身都湿了,先自己擦擦吧……”
“你前天还在发烧。”程迩轻垂眼睫,嗓音低沉,向来平静无澜的眼眸中,已经翻涌出浓浓的担忧与愧疚,“覃析早提醒过今天山里会下雨,我就不该让你跟来。”
闻言,余寂时忙宽慰道:“天气预报经常不准,谁能知道这暴雨突然就下了?这不是程队你能料到的。”
毛巾不重不轻压在发顶,程迩的动作细致而温柔。
黑发下,余寂时一双清澈的黑眸,犹如水波潋滟的湖泊,里面有一点星火摇曳着。
程迩将毛巾折好递到他手上,骨感的手轻撩额前垂着的湿得滴水的碎发,开口叮嘱:“好在后备箱的旅行包里有备用的衣服,我去拿一下,你把上衣脱下来擦擦。”
说完,不等余寂时反应,程迩就拉开车门,冲进大雨,跑着绕到车后。
余寂时深吸一口气,纤细的手指深深埋进半湿不干的毛巾里,指尖轻微地颤抖,揪着毛巾的边缘,一颗心也被揪了起来。
半分钟后,程迩拉开车门,被撩上去的黑发又垂了下来,尾端滴水,轮廓清晰的脸庞上都流淌着莹莹的雨水,眼睫毛都沾上水珠。
他怀里抱着的旅行包也已经湿透了,好在里面的衣服还没被浸湿。
程迩从包里拿出一件干衬衫,看到余寂时手里攥着毛巾,正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略微蹙眉,轻声开口:“湿衣服怎么不脱掉?”
他的影子将余寂时笼罩在下面,头顶朦朦胧胧的暖黄色灯光被一瞬遮住了,在黯淡无光的夜中,他身周都镶嵌着光。
余寂时抿了下唇,刚要开口,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