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的光线昏黄暗淡,雨水落在窗玻璃上,稀稀落落地响,余寂时也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试探,眸光一顿,刚欲随口糊弄过去,前座的程迩便懒洋洋开口了。
“警察?”程迩将湿透的毛巾叠好搭在椅背上,余光落在他笑得僵硬的脸上,“前头那两辆车是警察,我们自驾游路过这边,就被他们拦下了。”
“啊,这样……”男人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程迩肩颈向后靠,贴在椅背上,继续透过后视镜看他,语气松弛,随口问道:“你们这村子是个旅游村吧,我们做攻略记得看到过,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害,这事说…来话长,但咱长话短说,”男人一拍大腿,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就前头山脚下那片田,你们能瞧见不?原本是村、村里的公田,被孙超家的包下来,这些天预备开垦…出来,结、结果土翻到一半,翻出来人骨!孙超家的也是胆小,直接就报了警。”
“孙超家的,也是没脑子!这…人、人骨一挖出来,警察就把村子给封了,这半个月过……去了,案子没啥进展,村子也不、不能继续开放营业,这下好了,谁、谁也别想赚钱!”
说着,他还颇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杂乱的长发间散发出更浓的霉臭味。
程迩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微微侧过头,默默盯着玻璃上流淌的连成线的水珠,大约过了几秒,不急不缓地轻笑一声,说:“那是够倒霉的了。
男人听到他附和,一下子就激动起来,黑黝黝的凹陷的脸颊涨起红晕,脸上还有脏污的雨水向下流淌,肩膀都有些颤抖:“那可不是!这些警察也、是够烦人的,这死、死人只剩下骨头了,明显是死了不止一天两天了,这么久了也没…啥事发生,这案子还有、有什么查的必要?”
程迩敷衍地又笑了声,低沉的声音透着细微的薄凉,指尖缓慢地轻点车窗,随口转移话题,试探问道:“话说你们这边是不是有那种鬼啊神啊的传说?这不会是有人杀活人埋地底下喂给饿鬼了吧?”
“嗐,谁知道呢!”男人啐了口唾沫,舌头抵着腮帮子上,搓着粗糙的脸皮,愤愤不平道,“这事儿不说也没、没人知道!老子真是被孙超家的蠢货还有那帮死、死脑筋的警察,害得不小!”
程迩乜斜他一眼,猜测道:“看来封村对你的影响很大。”
男人重重点头,因为激动吐字更快,显得很模糊:“那可不,村子封了我就没活干,没活、活干我就没钱,没钱就吃不上饭哩!”
余寂时闻言轻轻叹了口气,漆黑的瞳仁有细碎的亮光在闪,轻声安慰道:“很快就会过去的,希望村子能早些日子重新开放。”
程迩对此不置一词,三言两语的交流,他就能感觉出这个男人吐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他也懒得再开口了。
后半夜,余寂时又有点低烧,脸色有些苍白,意识也渐渐昏沉。
雨刷器机械地左右摆动着,淅淅沥沥的细雨依旧不知疲倦地落在窗上,如同飞蛾扑火,转瞬就被拂去。
窗外雷声轰鸣,程迩从背包里找到一件外套,转身递给他,让他盖上点儿御寒。
撑不住困倦的眼皮,余寂时很快便睡着了,衣物因湿气而微微贴肤,冰冷冷渗进了滚烫的皮肤里,降低着他身体的温度。
夜色渐浓,雨短时间不会停,程迩也闭目休息,车厢内一时间十分安静,显得雨声愈发清晰。
昏黄灯光下,一只手悄然探出,干枯如柴骨关节夸张地凹起,手指小心翼翼划过座椅的缝隙,娴熟地摸索着储物格,狭细的眼睛时不时瞟着身旁的人。
他摸找半天仍是徒劳,便缓缓向前探身,悄悄靠近程迩座位上挂着晾着的外套,手指溜进沉重下垂的、有明显手机轮廓的口袋。
忽然,一只修长的大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腕。
那力道很重,男人吃痛,忍不住嚎叫出声:“松、松松松开!”
这一声哀嚎直接就把余寂时惊醒了,他眯着眼睁开,就看见男人的手臂横在面前,他一只手伸进了外套口袋里,被程迩攥住了手腕。
余寂时瞬间清醒几分,仔细看向男人伸进的口袋,里面明显放着手机,他如今的动作,想要做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程迩轻嗤一声,松开手,男人便立即收回手,看着手腕上被捏出的红印子,委屈地搓着,低头一言不发。
程迩将搭在车座上的外套拎起来,雨天被打湿后,又浸在湿润的空气里,现在还湿答答的,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都冰凉凉的。
开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钟。
透过后视镜,瞥见男人揉搓手腕的动作,程迩唇角扬起一抹冷笑,嗓音寡淡平静:“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吧。”
男人张了张嘴,一时哑口。
余寂时垂眸轻哂。自己还是警惕心太弱了。这男人总是一副受害者的姿态,他确实是怜悯心泛滥,险些被他骗过去。
程迩丝毫不给他面子,慢条斯理拆穿他:“从上车开始眼神就不老实,又直接开口问我们是不是警察,你的目的性有点太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