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室内,大屏幕散发出微弱光明,映照着两张神色各异的脸,钟怀林斜瞥许琅一眼,突然从鼻腔里挤出一声闷笑,结实的手臂一展,不由分说将许琅硬实的肩膀揽住。
他胸腔震颤,发出的笑声闷闷沉沉,向来冷峻的许琅此刻也破了功,唇角掀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露出一丝鲜活笑意。
余寂时垂眸掩去眼底的讥诮,指节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与先前绵里藏针的隐晦嘲讽相比,程迩这句话简直是把真相赤裸裸、血淋淋地直接摔在了审讯桌上。
刘漠山的面容骤然扭曲,他眼球暴突,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咧开,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那双浑浊的眼睛,翻涌着浓浓的阴鸷怨毒,死死钉在程迩脸上。
他显然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被戏耍的感觉简直像跳梁小丑,他咬紧牙关,两腮微微隆起,呼吸声都变得粗重。
他恨啊,但偏偏他如今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瞬息之间,他又像被抽走脊梁骨,一下瘫软下去,后脑勺重重撞在椅背上,最终只是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
凝滞的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像是在他脸上蒙上一层灰扑扑的雾。
余寂时冷眼旁观这场荒诞的表演,心底翻涌着一抹讥诮。
多么可笑啊,那些信徒跪在地上,将血肉与灵魂双手奉上,以为自己是在为信仰献身,以为能就此重获“新生”,却不知他们的死,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步棋。
那些虔诚的信徒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所谓神谕上,而他们尊崇的“神使”自己却连半分真心都不曾有过,这个用华丽辞藻蛊惑他们的,就是个彻彻底底的骗子。
他若当真相信凤凰涅槃,这位传教士早该第一个以身作则投身火海。
这位高高在上的神使大人,自己半分信仰都没有,所谓神的代言人,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凡胎肉身,也不过是个懦夫。
一个教导别人如何“赴死”的人,自己身上却连半道伤口都没有。
余寂时呼吸一滞,他忽然看清了这个特殊信仰组织最肮脏的本质。
所谓“神”不过是块遮羞布,信徒是他手中刀,他利用他们大肆报复社会,最后即刻舍弃,不留半分痕迹,因为刀已被埋葬,一切都会在时间里淡化,他永远都能逍遥法外。
那些赴死的信徒到死都不会知道,他们用血肉浇灌的,不过是幕后之人的复仇游戏。他们以为自己死得其所,却不知他们的命,在“神”眼里分毫不值。
审讯室灯光昏暗,惨白的光线直直射下,一道道影子落在了灰扑扑的水泥墙上。
余寂时垂眸凝视自己交叠的十指,当他再度掀起眼帘时,眸光已冷凝成冰,一寸寸刮过刘漠山松弛的面容。
对方眉峰舒展,眼睑低垂,神态十足松弛,连嘴角都挂着餍足后的慵懒。这副破罐破摔的惫懒模样,反倒比先前虚伪夸张的嘴脸更令人不适。
余寂时喉结滚动,咽下喉间翻涌的情绪,他刻意放慢呼吸节奏,让空气顺着鼻腔缓缓沉入肺腑,直到五脏六腑都被氧气浸透。
开口时,他嗓音微微发沉:“帮那位传播这种特殊信仰,是你自愿的吗?”
刘漠山自己被拆穿,早已懒得再演,此刻他歪着脖子,后脑勺抵着椅背,轻轻扯了扯唇角,眼尾微微上翘,干瘪的脸颊上肌肉抽搐,鼻翼耸动,一声冷哼缓缓从鼻腔溢出。
他语气轻飘飘的,极尽嚣张:“能干这种事的,还有被逼的吗?我当然是自愿的,这显而易见啊,不仅仅是我,全国各地所有神使,都毫无例外是心甘情愿的。”
他浑浊的瞳仁里翻涌着癫狂的笑意,眼尾堆起的褶子夹着沁出的泪水,当他咧开嘴笑时,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余寂时唇线一抿,垂下眼皮。
确实,这问题问得多余,能行此等丧尽天良之事者,早将丢了良知,眼前这人个幕后黑手分明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连骨缝里渗出的恶臭都如出一辙。
程迩唇畔溢出一抹冷嗤,双臂交叠落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眼眸轻眯,语气格外平静,毫无波澜:“想来你对你们这群人对你们自己这些行为的定义很明确啊。整个事件的策划者,究竟是谁?”
他问得很直接,一丝一毫的废话都没有,显然已经将这件事放到明面上摊开了放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