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程大官人许久未见,怎的今日如此迫不及待,晚饭都没吃过就来到我这小院里,却原来是为了瞧个乐子啊。要说这塔城真是太小了,下午才第一次演,就已经传到满城风雨了么?”
翠玉姑娘缓缓放下手中酒杯,眉梢眼角难掩失望,可不是么,一个大男人,跑到她这勾栏小院中来,不是为了美色也不是为了听曲,却竟然是为了瞧个乐子,这岂能不让美人顾影自怜?
赵半甯又来了些软兜,却不着急塞进嘴里,仿佛对程煜的话十分感兴趣的问:“啥满城风雨?我怎么没听到翠玉你这院子里有什么新乐子?”
程煜知道这是赵半甯在帮自己把话往回带,否则,要是顺着翠玉的话说下去,那就变成恩客和姑娘之间的打情骂俏了。
“哪有什么满城风雨,塔城虽小,却也不至于连这种事也传的飞快。我是听以前在这里见过的人讲的,他说他下午正好闲来无事,就过来吃吃茶听听曲,倒是没想到翠玉姑娘这里多了个新节目。我巡街准备回衙门签押的时候
正遇到他,他就把这事儿跟我说了一嘴。我听他的描述,说是一个大个子脸上涂抹了个小花脸,在前边光做动作不出声,他身后有个小个子藏着,却是帮他说话,但尽说些胡话,让大个子在前头丢脸。那人说这形式颇为有趣,以
往从未见过,下午这院子里在那两个人演的时候,却是笑声不断的。可是我却分明记得,小时候我爹爹曾经带我看过一个戏班子演出,那里头也有类似的两个人,只不过没有大个子小个子,而是一个人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而椅背
后头蹲着个人,也是前边的不出声,后头的说胡话。听到那人说起此事的时候,我突然间就想起了我爹爹,一晃眼,爹爹走了竟有十余年了,倒是不曾想,幼时他带我看的一个表演,此刻却又在塔城有人演了。所以,我才想问问
翠玉姑娘,晚上是不是还有那俩人的演出。”
这番话,倒也不能说程煜是发胡说,因为这是两个程煜综合后的结果,每一句话其实都是真的。
塔城的程煜,他父亲死了十余年,而现实中的程煜,也的确在大约五六岁的时候,跟着程广年去一个小剧场看了一场吴东的白局演出。
白局是吴东特有的一种曲种,跟大鼓书有些类似,都属于小调的类别,但唱的不是故事人物,而往往是些风土人情地方习俗以及吴东美景之类。白局的演出是一段一段的,用吴东话就叫一局一局的,二三人站在台上,一人一
局就得休息片刻,这中间往往就会穿插吴东白话以及双簧的演出。
吴东白话其实就是用吴东话说的相声,穿插其间的双簧自然也是用地方话表演的,别有一番趣味。
程煜从小跟程广年其实并不算亲近,那次去看白局的演出,几乎算是程煜童年记忆里唯一跟程广年父慈子孝的场面了,所以他把这事儿跟塔城程煜的经历综合了一下。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过往,倒是奴家心眼小了,奴家自罚一杯。”
翠玉端起酒杯,用水袖掩住,将杯中酒喝尽。
重新斟满酒后,翠玉又道:“那两个人来的蹊跷,下午的时候,堵在门口非要进来给我演一场,说是初到塔城,哪儿哪儿都不让演,他们只想混口饭吃。我一时心软,看了他们一段,觉得也颇有些趣味,就允了他们,把他们
放在头上演出,想的是要是效果好,就当暖个场子,之后姑娘们也能多卖些力气。要是效果不好呢,倒也无所谓,反正那些客人主要也是奔着听曲看舞来的。可真是没想到,那简直就是个碰头彩,俩人才演了一小段,院子里就笑
得不行了,气氛倒是热闹的很。我本来觉得,来奴家这里的,素手添香固然重要,可让进来之人立刻就放松身心,倒也是个不错的意头。是以就打算跟那二人谈谈,若是他们愿意,每句都可在我这里演上二日,我也会酌情给些银
钱他们。只是没想到,待我差人寻他们的时候,这二人却都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晚上啊,奴家是也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再来。”
程煜闻言,眉头紧锁,他原本以为那俩人演完之后就离开了,是跟翠玉商量好的,毕竟两个大老爷们,呆在这脂粉窝里,姑娘们倒是见怪不怪,可这俩老爷们儿就未必受得了了。所以,他们跟翠玉商量了演出的时间和报酬,
边夹着包袱离开,只等下一场再来。
可这二人竟然是不告而别,整个翠玉小馆竟然没有人知道他们何时离开,这就有些透着古怪了。
“这二人不会是贼吧,翠玉姑娘,发现这二人不见之后,你有没有检查一下院子里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一句话,提醒了翠玉,也提醒了小翠和小玉。
尤其是小翠和小玉,顿时惊叫一声,顾不上还要陪着的客,跳起来就冲出了屋子,分别跑向自己的屋子。
翠玉终究是这院子的主子,镇定的多,饶是心里也在担忧,但还是站起身来,先跟三人告罪,然后才款款离去。
不多会儿,程煜三人就听到院子里小翠和小玉大呼小叫的,让所有人都检查一下自己的东西,看看有没有少什么,而从她们二人的语气当中,看来是并没有丢东西。
此时,赵半甯总算是把软兜吃的七七八八了,放下筷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问:“那二人有古怪?”
程煜点点头,说:“我白日里不是让你帮着问问,城门口这些天有没有进过戏班子么?”
赵半甯哑然失笑,道:“哈哈,这二人倒也算得一个戏班子,只是某还真是没往这方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