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璠站起了身,转过头向外走去。
元衡并未挽留,只一双眼无神地望着床顶,安安静静的。
下一刻,他似是又听到一声微叹。
“等到明年岁除,我会回洛阳看看。”
*
元衡最终还是回去当了皇帝。
他未强求什么,她的一句“会回来”对他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一个月的时间过的很快,可随后回京的日子又实在太过漫长。
终于,又熬到了大雪纷飞的日子。
及近年关,这一年的春天天下大稔,冬日却又异常寒冷,各地灾害不断,幸好皇帝在春天时下令设粮仓,各地及时开仓放粮,表面上倒也没有太多骚动。
只是这些日子却苦了元衡,各地的书信不断,有官员暗中苛扣粮食的,有在军镇的勋贵因为田产大打出手的,身上留下的箭伤时常隐隐做痛,有时忽然脸色煞白,连满满都能看出一二。
自那次看到父母受伤后,小姑娘愈发懂事,也懂得怎么藏起心事,心里的这些担忧并未对元衡表露太多。
除了少让自己的父皇操心,小姑娘还学会了给远在彭城的娘写信。
她知道阿娘今年会回来,父皇已经同她念叨过好几次了。
她渐渐能感觉到,自己的阿娘并不是很爱父皇,是父皇爱阿娘爱的更多。
父皇送出宫给阿娘的信,阿娘很少会回,偶尔回的一两封信,父皇都会像宝贝一样揣在身上,自己一个人偷偷在房间里看上半个月。
可是她自己写的信,母亲还是会回的。
她知道自己的阿娘很爱她,否则也不会冒死把她推下去,自己被人掳走,父皇也不会受伤了…
想到此处,满满便鼻头一酸,有一日想着想着,忽然迈开步子跑去了前殿。
元衡正在同人议事,满满便靠在殿前的柱子上,同墨群一起等着。
墨群低下身,道:“陛下还在议事呢,外面冷,公主不若先回去?”
满满摇了摇头,坚持道:“我想在这里等父皇。”
墨群很早前就知道,这皇宫里的小公主其实和她的母亲非常像,心里打定了什么主意,便不会轻易改变。
他没有再劝说,陪满满一起在外面等。
没等多久,在厅内议事的大臣便陆续走了出来。
满满自幼便被元衡带在身边,大臣们见到她并不觉得惊讶,有两个伯伯平日见得多,还主动同她打招呼。
满满有礼貌地回了一礼,待到人都走了,便跑进了大殿。
元衡刚打开一卷竹简,便听到了声音,又将手头的事放下。
满满坐到他身边,元衡问道:“怎么了?”
满满将他方才看的那卷文书铺开,边读边问着父女二人之间的老问题,“父皇,明日就是腊八了,阿娘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呀?”
这事岑璠确实说过,前几日还特地找人给元衡带过信来着。
她说已经渡河,说是快到了。
可他觉得她不会这么早就回来,她说的“快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说不定她在洛阳附近也有自己的事,拖着拖着就到除夕了…
元衡是习惯了这样,可他不敢和满满乱承诺什么,这孩子有自己的心事,若是岑璠这几日没回来,她又要多想。
他道:“阿娘有事要忙,想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的。”
满满趴在了桌子上,垂头丧气的,“可是我已经写信说让阿娘早点回来了呀…”
元衡大惊,他从来没有去查看过他们母女之间的对话,不曾想她竟然会写这个。
他放下手中的笔,正色道:“满满,阿娘不喜欢这样,不光是她,强求来的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知道吗?”
满满似是不理解,肩膀耷拉了下来,许久之后问道:“阿娘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