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承煜觉得自己被骂成狗了,并且有证据,他又拱起手,不止为了行礼,“王兄都不愿再扶臣弟起来,臣弟怎么敢信王兄?”
明明数日之前在流芳亭,南荣宸会亲自扶他起来,任由他咬上虎口,勾得他欲壑丛生。
如今又嘴上一口一个储君,实则弃他如敝履,可恨至极。
“得寸进尺,”南荣宸轻嗤一声,上辈子他倒是好好扶起南荣承煜,结果南荣承煜连死都不让他好好死,连他的尸体估计都在巫神殿祭天,“襄王信不信孤都不重要,孤只相信若襄王被困钦天殿,太后会来接襄王,毕竟母子情深。”
事到如今还搞什么弯弯绕绕的算计,他用方才理残香的银签挑起主角的手,“孤会吩咐人传话,就说襄王在钦天殿伤重难支,请太后亲自来钦天殿一趟,接襄王回宫。”
“襄王觉得这个由头太后会信吗?”
不论信不信,太后都会来钦天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太后比他知道得早。
他上辈子帮主角扫清障碍,这辈子挟持主角当个人质,很公平。
太后会不会信南荣承煜不知道,但他对南荣宸的下一步动作好奇极了,两指捏住那只银签起身,“臣弟愿意配合王兄,只是不知王兄打算如何处置太后?”
南荣宸垂眸扫南荣承煜一眼,“襄王放心,孤只想送太后去行宫颐养天年。”
他在谢尘予他的昔年旧事中看得清楚,当年太后说服他母亲留在邺城的话术与他方才用在南荣承煜身上的异曲同工,“如今临越初立,楚家风头太盛,王上难免忌惮,若楚夫人愿意留在邺城,王上和朝臣也能安心。”
剩下谢尘给出的记忆中没有的,过去几日他也从陆揽洲奏禀的楚家旧事中猜得大差不差。
当年周朝分崩离析,楚家据邺城援助先帝,得先帝赐出临越第一块丹书铁券。
不过数日之后,巫神殿前现出神迹,不可计数的蚂蚁汇成一排字,“楚氏谋反祸国”。
见到这一幕的百姓纷纷上奏州府,请先帝明察此事。
先帝从善如流,又不愿怀疑亲赐过丹书铁券的功臣兄弟,在两难之中宣称“孤视楚家为心腹,此番查这一遭是为证楚家清白。”
半月之后,三司共查的结果是,楚家竟私铸武器,又暗中练兵,当真有反心!
于是先帝忍痛挥泪灭了楚家,实在不忍赶尽杀绝,下旨恩赦在邺城即将临盆的楚夫母子。
“楚夫人”是不能再叫,于是那些谢尘给的往日记忆中,当年的王后挺着同样笨重的身子温声宽慰,“林二姑娘,你肚子里可是…唯一的血脉,再如此伤心下去怕是会伤了身子…”
然而天要亡楚家,太后和林二姑娘同日临盆那日,大雨倾盆,刺客趁乱入内,楚家最后的血脉命丧当场。
留下的那个,便是他,临越初立以来第一位皇子,先帝大喜,亲自赐名“宸”,可见寄予厚望。
只可惜,如今看来,当日留下来的该是楚家的血脉。
太后第一个儿子死在梁家手里,第二个儿子死在邺城,也难怪她在得知他的身份之后,还能隐忍数年,助南荣承煜这个唯一的亲子登上王位。
看在那枚当着他的眠掏心化成的血玉指环的份上,他暂且相信谢尘给他看的那些记忆。
至于陆揽洲的奏报,昔年旧案留有卷宗,大体都能对上。陆揽洲不会蠢到在这等陈年旧事上冒着被他猜疑的风险骗他。
他手下那帮已经离开上京的影卫,不知受谁之命,陆续送来当年旧事的消息,也都无甚出入。
陆揽洲忠心与否他这辈子从未放在心上,也懒得去管陆揽洲回京以来为何不对他动手,反而对他唯命是从。
但影卫的忠心毋庸置疑。
隔了两辈子,他也算弄清自己的身世。
南荣承煜丝毫没怀疑南荣宸的话,在襄王府闭门静思的空当,他算是捋明白南荣宸的亲情脑属性。
比如南荣宸当年明明知道先帝是忌惮他,才让命他主理陆氏之案,逼他与陆家结下血海深仇,却不怪先帝分毫,在巫蛊之案中以命为赌注,前往九安山勤王救驾。
再比如,南荣宸早已知道自己非太后亲子,却迟迟没动手,被含元殿那场骚乱逼急了才决心要动太后。
他的反派这么聪明,不可能猜不到含元殿之变有太后的手笔在,事到如今还是下不了狠手。
相比之下,他在这个世界的亲生母后狠心过头,竟然在他从钦天殿回府路上派人截杀他。
只是因为猜疑他与南荣宸别有谋划,断定他无法当个听话的傀儡。
这当然可能是有人陷害太后,可一审才知道,那帮刺客听的是太后身边的心腹太监的命令。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太后懂的道理,他也明白。借南荣宸之手把太后送进行宫,周衍知也拦不住。
“王兄向来心软,母后却不会,”南荣承煜开口时目光又沉下去,“臣弟是母后的亲儿子,与母后一般心狠,王兄利用完臣弟这回,要跟臣弟回宫,否则皇城外的登闻鼓只是今春科考之乱的开始。”
“不到万不得已,臣弟也不忍心看王兄写下罪己诏,向黔首低头。”
这般狂悖之话入耳,南荣宸只伸手把红木窗支得更高,没看南荣承煜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