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了下拇指上的血玉,他相信这是谢尘的心,也勉强信一回谢尘往日所谈之言,谢尘的声音比系统好听多了。
看在这个份上,他就尽量留着这条命,在上京等谢尘回来。
再一观主角的新政。
他神情几乎没变,随口应下,揉了下狐狸犬的后颈,拂袖往苍昭殿而去。
系统和上京那群忠臣对他安的究竟是什么心都不重要,只要他们争的是权,他便有机会当个得利的渔翁。
*苍昭殿是疏勒的“含元殿”,专供国宴所用。
金石为壁,琉璃玉作砖,胡乐飘扬其间,异域舞娘跳起宴舞妩媚而不失端肃。
南荣宸隔空抬手压下赫连翊欲要制止的话,仰头灌了杯酒,拂袖起身,“正事已经议毕,孤便先离席,固靖夫人与疏勒王自便。”
按照临越人称谓,固靖夫人是月氏王妃。
月氏王誓死不降,此前屡次与西夏配合着扰乱边疆,勾结疏勒王不说,死前还坑杀临越降兵,被柳元泰捅了几剑横死当场。
固靖夫人此番亲自来见他,也算忍着恨为月氏谋生路,他答应归答应,还要看他能不能在上京活下来。
固靖夫人右手放到胸前,起身躬腰,行的是月氏王族之礼,“王上请慢。”
南荣宸停下动作看她,静待后话。
固靖夫人端起杯酒,走到赫连翊座前,接着道,“抛却政事,我是赫连翊的姨母,从此刻开始,望王上勿要因家事牵连国事。”
赫连翊回礼接过酒杯,他额吉病逝得早,固靖夫人当年待他如亲子,他回礼之后接过酒盏,没半分疑心,“多谢姨母。”
酒盏刚握在手中,万虫噬咬之痛迅速从掌心蔓延,酒盏应声而落,混在固靖夫人的话里——
“赫连翊,你勾结外族灭我两族亲人,百姓和平安乐、大苍神授命于你,都是公事。”
“于私,姨母要替族人和丈夫报仇。”
赫连翊扼住腕子,鹰目对着面前稍着银饰、素衣加身的女人,拔出腰间短刀顺着蛊虫行进的脉络刺进去,挑断整条手臂的筋脉。
“疏勒无主,本王如今不能死,暂时以这条手臂偿还姨母。”
“来人,护送固靖夫人回去。”
固靖夫人所指的每一条罪,他都认下。
他说完退后半步,朝南荣宸道,“请王上勿要怪罪。”
其实他还想说旁的,说懂了当年太子征战之时种种不易,但他更记得南荣宸所说,既然决定出兵开战,就担得起万世骂名。
殿中侍从惊呼着去请王医,固靖夫人拂去脸上的泪痕,素袖上皆是紫黑污血。
是赫连翊的血,她亲手废了赫连翊日夜练刀的右臂。
筋脉尽毁,等于废了赫连翊数年的血汗,不足以偿血债,但她再也下不去手。
她在守卫的护送下离开苍昭殿。
赫连翊拖着血流不止的手臂迈上两级台阶,不顾僭越,与天子离得极近,垂眸唤了句,“王上,南荣宸。”
南荣宸坐回座中看完殿中这场乱,大苍神不比巫神仁慈。
他取出锦帕搭上赫连翊的手臂,“孤不会插手家事。”
第82章
赫连翊抬头看着天子平静如常的神情,心中如同堵着块巨石,愈压愈重,几乎盖过右手臂上经脉断却的疼。
他渴盼南荣宸再多说哪怕一句话,那样他就有理由不再去觉得南荣宸其实…厌恶他,厌恶到不想多看他一眼。
他自知昔日做过许多对南荣宸不利之事,却又止不住想为自己解释:战场上是各为其主,在上京时是为了疏勒降兵安然回京,日后他不会背叛南荣宸。
可他没有解释的机会,因为南荣宸不会问,不想听,从不在意。
他由此后知后觉地明白,南荣宸就算怀疑他,也不会因此在他身上多花一分心思,或者多试探他几句。
至于他如今正亲身体会的,战与不战的万般难处,南荣宸不需要他迟来的钦佩、宽慰亦或是惺惺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