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他那被皇叔强硬塞给他的皇后,正衣冠楚楚站在殿中,用那双清亮的眼睛注视着他,令他怒恨交加。
皇帝分明喊了“来人”,殿中人反而点灯后退了出去。
殿门阖上的声音,震得祁策一抖,他眼里含着为许慎一冒出来的泪,在这时候恰巧落下,令他冷静了。
“是你。”他声音很小。
那些准备多年为控制住许慎一的人,说是“死士”,可只是要他们抱着必死决心为君所用,根本不是为杀死许慎一。
他骤然暴起,踉跄着扑向她:“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下的令?!”
“是。”赵丹曦承认得很痛快。
赤色长鞭甩响,缠住了他扬起的手腕。
“陛下忘了。”赵丹曦盯着眼里尽是血丝的男人,“你的皇后,是你的皇叔选来,不准娇滴滴的花。”
“你敢……你敢!”
祁策语无伦次,嘴唇苍白颤抖,盯着这令他不敢相认的女人,分明也曾日夜相对,却好像从未瞧清过她模样。
“你我纵有怨怼,也已做了三年夫妻。”赵丹曦松开他,平静说道:“应该很清楚我敢不敢。”
祁策踉跄后退,踢翻金杯,寂静大殿中轱辘滚过的声音刺耳。
“为何害怕惊讶至此?”赵丹曦问他,“生出将他逐出朝堂的念头起,这结局不是早已注定。”
“怎么了祁策?你总不会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不是你要杀了许慎一?我不过,是替你多走了一步。”
她字字句句如慢刀。
“你胡说。”祁策嘴唇哆嗦着,怒火滔天,“朕,从未想过将皇叔赶出去!更从未想过杀他!”
回应他的,是沉默。
祁策耳鸣,脑海里轰隆隆穿梭着的不知是什么,头疼得几欲作呕。
“你知道天底下只有谁才会相信这句话吗?”她总算说话了,朦朦胧胧在祁策耳边,“自然是……你害怕的那个人。”
许慎一。
“我只是……只是要……”祁策喉咙紧涩,说不下去,忽然扬高声音,瞪着对面的人:“是皇叔不肯听我的——”
赵丹曦不是来听他悔过的:“你知道你为何落到如此地步吗?”
她走近过去,祁策步步后退。
“这世上,你最该信的就是许慎一,可你偏偏防他,疑他,怕他。”
祁策一退再退。
“正如你第一眼便瞧不起我,你也从未看清过他。”
晨光透窗,映亮帝王惨白的脸。
她一字一句,剖开他从未正视的事实。
她说起许慎一如何被群臣畏惧却被百姓称颂,说起朝堂与市井间那道永远跨不过的鸿沟。
祁策被踩中了尾巴一样叫喊:“你懂什么!朕与皇叔二十载朝夕相对,岂是你能妄议的?!”
话音未落,祁策心肝俱颤,浑身麻痹,眼前闪过的都是许慎一被刺穿胸膛的样子,是他癫狂笑声中说“杀了我吧策儿”。
他想都想不下去了。
“只有百姓知道,谁才该是真正的君主。”
她语气平静,撕扯开了冠冕下的病灶。
这世道最明白谁在为自己谋生的,从来都是那些只求一口饭一条活路的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