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在为这份工作一遍遍挑战刷新自己的极限。
国贸地铁站位处cbd又兼换乘站,如古树盘根伸向数十个岔道口,地下横斜的漫长甬道内,人人沉默地低着头,随着前方的鞋跟一步步碾过,场面和谐、诡异,弥漫着淡淡的死气。
叶其珍往前看向严丝合缝一望无际的人群,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新上任的md(董事总经理)今天要来这事儿,她倒真是给忘得一干二净。
关于这位即将到来决定她命运的大老板,叶其珍唯一的信息来源只有偶然听到钟毓和julia在办公室闲聊的只言片语。
julia是同组的另一位实习生,在叶其珍被钟毓扔来的一堆杂活淹没忙到抬不起头的时候,julia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翘着手指上新买的彩宝戒指,跟钟毓谈论国贸g层奢侈品牌的上新情况。
就像谈论这位新老板一样。
“……剑桥的博士!从华尔街投行来的!最绝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julia卖了个关子,在钟毓急切的目光里,缓缓伸出三根手指头,指尖美甲的钻在写字楼灯光的折射下晃着叶其珍的眼睛。
“据说——他还不到三十岁!”
“什么?!”钟毓失声惊叫,随即立刻捂住嘴左右张望。
叶其珍并没有抬头,但这并不妨碍她同样震惊到敲键盘的手指一抖。
投行的职级从a(分析师)开始,升到sa(高级分析师)再到vp(副总裁),普通人便也见了顶儿。若是没有足够的承揽能力,大把的vp会在这级卡上十几年甚至更久。
像她们的组长michelle这样,在二十八、九岁的年纪做到高级vp并且手上有成功保荐的项目,已是十分优秀出色,更遑论跨过了d(董事)、ed(执行董事),直通md。这位……
“要么是人太优秀,要么是背景不可说,要么……”钟毓的声音渐低。
要么就是两样都占。
叶其珍在心里默默补齐了这句。
“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钟毓喃喃。
叶其珍一瞬间也恍惚了。
莫名地,脑海中现出一道墨色身影——
疏寂,挺拔,锋锐却无疑沉稳,骨节分明的大手擎着黑伞将她庇荫,暴雨倾盆淋不散他周身缭绕的浓雾,那双冷冽的眼半垂着,淡淡看她。
叶其珍闭眼一摇头,好端端的怎么想起那个人来?明明自一个多月前那天之后再没见过……
一道炽白的阳光倏然自上刺下,叶其珍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原来已经走到了地铁站的出口。
晨光大亮,顺着上行至地面的扶梯,将她一点点拖进国贸的工作日里。
行道的银杏树叶正绿,懒懒投下稀疏斑驳的荫影。行人四散步履匆匆,间或要停下为豪车驶进写字楼地库让个路。
偶然一抬头,便见幢幢林立高楼直耸入云,灰扑扑的浓霾没了钢铁森林巨硕的顶,仰视只觉压抑更甚。
叶其珍垂下眼,默默加快了步伐。
*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她轻声一句。
钟毓谈笑间嘴角弧度微凝,目光随着叶其珍走向工位,上下打量,嘴角轻撇。
这么朴素又弱气的一个人,组长怎么想的招进来的?不会说话,不会打扮,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模样,实际上家里穷酸得半点资源势力都没有,这样的人也能干投行?
“小叶,早上发给你一版ents,改好了吗?”
叶其珍打开笔记本电脑的动作一滞,抓起手机查看未读消息,抿了抿唇。
“抱歉钟毓姐,一个小时前我在地铁上,没有看到……”
“这是理由吗?啊?你不抓紧改,等新老板来了我拿什么汇报?拿你那稀巴烂的半成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