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湘将手肘支在榻桌上,食指一下下地用力按着太阳穴:“你适才说………………木莲是自请侍奉褚美人的,也就是说,她并不是掌印的人?”
“初时,或也算是吧。”琼芳束手躬身,“只是便说这‘初时’,她也的确与褚美人更加亲近。现如今……………褚美人既与掌印撕破脸,她自然便不算是了。’
卫湘嗤笑:“那这人的话,我便是一分也信不过的。”说着一睇琼芳,“但我又很想知道,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也无非就是那些个主意。”琼芳神情淡淡,积霖抿一抿唇,小心道:“单凭那三十板子的仇,掌印也不会放过褚美人的,娘子不必为她伤神。若是不放心。。。。。。不妨给掌印递个话,连木莲一起收拾干净,也就罢了。”
卫湘自知积霖这话有理,却未做理睬。
常言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大智慧,可她如今并无这样的魄力。所以,她对谁都疑三分,宁可自己费些力气,也不愿多个把柄在容承渊手里。
又何况………………若她费些力气,便能一鱼两吃呢?
那当然比请容承渊吃鱼要好!
卫湘想得自己发笑,悠然盘算道:“不论她打的什么主意,哪怕真是想另寻出路,只消念头动了,就没道理轻易放弃。琼芳,你近来多出去走动好了,让她‘偶然碰上你,才好成事。”
琼芳凝神:“娘子的意思是,若她要请奴婢吃茶,奴婢也去?”
卫湘一哂:“她总不能直接毒死你吧?”
琼芳失笑:“那自是不能。便是能,毒死奴婢又值什么呢?”
“所以嘛,那就安心去。”卫湘耸耸肩,“甭管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面上总归是有求于你,那端出的茶自是最好的,你多吃两盏,就算咱们赚了,好不好?”
她说这话的语气里带着平日并不大见的俏皮,听来全然不似在做谋划,或者说,若用这等语气说出阴谋,好似听来有些太兴奋了,兴奋到不合时宜。
卫湘的确是兴奋的。
在姜玉露刚离世那会儿,她明明对一切都很恐惧,但现在历经三两个月的光景,那种恐惧不知何时已经离她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的兴奋感。这种兴奋里固然带着一点儿因看到复仇希望而生的快意,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对杀戮的兴致勃
勃。
……。。。这让卫湘忽而觉得,姜玉露的死固然改变了她的一生,但那或许也不过是给了她一个机会。
她开始怀疑,她或许本就不算是个好人,至少不算是个“安分的人”。从前平淡的生活虽然也是弥足珍贵的,现在想来却有些太没滋味,如今布满荆棘的路倒让她心潮澎湃。
琼芳得了卫湘的话,往后几日都常出门。为免露出马脚,每每出去也都真要寻些事做,要么是拜访旧日的姐妹,要么是替卫湘去六尚局寻些东西,总归并不会是漫无目的地闲逛。如此也就过了四五天,她果真便碰上了木莲。
这晚皇帝恰好并未歇在瑶池苑,琼芳回来见卫湘正在妆台前卸去珠,便递了个眼色,示意侍奉在侧的积霖与廉纤退了出去,自顾一边帮卫湘梳头,一边压音笑道:“奴婢刚从木莲那儿回来。如娘子所料,茶真是好茶,今年新下的西湖龙井,拢
共也没有多少。"
卫湘从镜中觑着她,笑问:“她说什么了?”
琼芳叹道:“也没什么新鲜的,无非就是说褚氏近来病得愈发重了,一日里有大半时间都在睡,醒着的时候不过两三个时辰。而且。。。。。。”琼芳低了低眼,“醒时还常话里话外地诬陷掌印,宫人们劝也劝不住,个个都怕会受牵连。”
卫湘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能想到褚氏醒时的“诬陷”会说什么??无非就是意识到自己的病不对劲,骂容承渊害她。但容承渊既敢动手,必是拿准了不会有其他人给褚氏撑腰的,自然也有把握不让这些闲言碎语传出去。
只不过这是不是“诬陷”,无论她还是褚氏,心里自然都有数。
琼芳继续说:“木莲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则若褚氏殒命,他们便都要回尚宫局等着另行分配,想碰上一个好差事不是易事;二则,若褚氏一时并不咽气,一味这样拖着耗着,那就更可怕了,他们都只能守着那鬼地方掰着指头过日子。”
卫湘挑眉:“鬼地方’?这是她的原话?”
琼芳摇头:“她的原话是‘死人屋子。”
“竟还要更难听些!”卫湘忍俊不禁地笑了,但转瞬便收敛住,“既是旧日好友,又是她主动追随,再怎么样也应有些情分才是,说出这样的话就太过了。”
琼芳轻哂:“她们一味地想把路铺成,难免顾头不顾尾,戏也就难以周全了。”
卫湘只在想:褚氏的蠢倒是一以贯之。
先是因为一点钱财私利就想对她杀之而后快便罢了,如今又做这样一场拙劣的戏想让她入套。。。。。。莫不是觉得她死了,容承渊无人可用,便只能寄希望于褚氏这已失宠的“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