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成一愕,心下惊喜,却不敢多言,便打着十二分的精神跟着容承渊出去了。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他回到瑶池苑,带回两名女官,说是容承渊亲自从掖庭局与习艺馆挑的,三人一同向卫湘问了安。
因妃嫔们身边当差的宫人都有员额限制,尚宫局早些时候又已将为卫湘添的宫女送了过来,这二人若留在卫湘身边,便使瑶池苑里侍奉的宫人超了员额,容承渊不得不另做些安排,只将她们算作临照宫的女官,明面上是在临照宫掌事的手下办
差,这样便不违例。
是以二人的一应身份典籍也不应收在瑶池苑。等她们磕完头,积霖就带她们往临照宫掌事那边去记档,另还要安排住处,也不能在瑶池苑里。
这般又过去半晌,临近晌午时积霖忙完这些才回卫湘房里,脸上带着讶色:“那两位女官,竟是掖庭局与习艺馆的女博士呢!”
卫湘听得一惊:“什么?”她本歪坐在茶榻上想事,此时一下子腰背都挺直了。
她托容承渊找人教她,只想随意寻两位教习女官便好,可没想请什么女博士来。之所以没着意叮嘱,是因她觉得容承渊本也不会那样大材小用。
因此积霖这么一说,便让她有些慌了,连忙追问:“女博士?不是教习女官?你没弄错?”
积霖笑言:“奴婢亲眼看着掌事记的档,哪里会错?那位叫纪春浓的,原是掖庭局宫教博士,沈月桂则是习艺馆的内教博士。此番来临照宫,是卸了博士的职来的。”
“这如何使得!”卫湘急道,“两处的女博士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位,身份贵重,怎可调来我这里?你快去,再请容掌印来一趟,看看这事还可挽回不能。。。。。。我还需好好向她二人赔个不是才好!”
她边说边心生懊恼,怨自己想得不够周全,惹出这样的麻烦;也怨容承渊将此事做得太过嚣张,也不怕平白招恨!
积霖见她不快,闭口不敢再言,求助地去看琼芳的神色,琼芳却笑道:“娘子莫急,依奴婢看,两位女博士必是自愿来的。娘子若不放心,叫来问问也成,倒不必急着去请掌印。”
卫湘满面惑色:“怎么?你觉得有人会舍了女博士的好差事不做,来我这里?这可是天差地别了!”
卫湘此话不虚,因掖庭局与习艺馆的女博士虽也算作“女官”,却与旁的女官大有不同。旁的女官做得再好也是伺候人的,终究越不过奴婢的身份;女博士们大多本就出身不差,更学富五车,因此她们虽也在宫里当差,但只管做学问、教导宫
人,若有嫔妃,乃至太后、太妃们读书有不明之处要问她们,也都是客客气气,不能失了尊师重道的礼数。
这样的身份在卫湘这样由下等宫女爬上来的人眼里,与天神也没多少分别。现在说这等“天神”要自愿离了那仙界,堕入她这凡间小庙,她既觉得离奇,更觉自己伺候不起。
琼芳叹了声:“娘子若要问奴婢她二人是怎么想的,奴婢也猜不准,奴婢只清楚掌印素不是独断专行之人,倘使她二人不乐意,掌印断不会硬让她们来,否则她们心存怨气,岂不是在娘子身边埋了祸端,那于掌印也没什么好处。更何况。。。。。。奴婢
瞧出来了,娘子一心只觉得掖庭与习艺馆是好地方。”
卫湘皱着眉说:“可不是好地方么?”
她想,若她能有本事在这两处当个女博士,那什么御前、后宫,她可都不惜的看上一眼了。
琼芳却失笑,摇着头说:“娘子从前受过永巷的苦,因而觉得那是好地方;奴婢在御前时常战战兢兢,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当差,也觉女博士们要松快一些。可这都是咱们外人瞧着好的,她们一关上门有什么苦楚,咱们又哪里知道。”
卫湘听她这样说,觉得不无道理,又因琼芳说容承渊“素不是独断专行之人”,终是不再过问两人的去留,只让琼芳多封了一倍的赏钱给二人送去。
且说紫宸殿那边,容承渊自临照宫回去,见到张为礼就吩咐:“再替我为褚美人备一份生辰礼。”
张为礼直是一愣,跟在他身后进角房,眼睛都瞪直了:“那‘不知春’还不够么?里头的香露不提,瓶子可是整块的水晶,还是绝了矿的!”
张为礼心想:若连这都不满,褚美人的胃口可是越发大了!
容承渊只好道:“我没去见褚美人。那不知春,我刚给卫御媛了。”
“?”张为礼哑然,愣了半晌才敢确信自己没听错,不由更加诧异,“师父,今儿个不是那卫御媛求您办事?怎的您倒送上礼了?!”
容承渊这会儿已行至角房的茶榻前,转身落座,挑眉睇了眼这困惑的徒弟,目露不耐:“你如今话是愈发多了,若不肯好好办差,就去换个人来。”
“。。。。。。哪能呢!”张为礼赶忙陪笑,遂不敢再问,作了一揖,连忙溜了。
屋里候命的小宦官很快为容承渊奉了茶来,而后便安静地垂首退开。容承渊将茶盏执于面前,缓缓地深吸了几口,令自己在茶香里平复心绪。
可凭他如何平复,耳边还是反反复复地回荡那句:他没拿我当个人看。
她说这话的时候,口吻有力又冷漠,冷漠得像是事不关己。
容承渊忽而意识到,她与莲嫔和褚美人是不同的,这等不同,并非只是皮囊更漂亮。
她更清醒、更坚韧,也待自己更狠。
………………是了,在她借由弄伤自己闯进御前的时候,他都不曾觉得她狠,如今倒这样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