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丹从荀郁手中拿下刀,丢还给荀二,转身对长公主道:“阿郁不愧是姑姑家的,这一身气势活似那商方的妇辛将军。只是这新春元日,孤想着我大晋子民原本富足,并不需这等‘红火’,姑姑觉着呢?”
“太子所言,自然有理。是我欠妥了。”长公主缓和面色,向荀郁伸手,“阿郁,回来罢。”
司马丹看着面前母慈女孝的,只见荀郁一步步向长公主走去,好像一条落水狗走向一条五彩斑斓的大蛇,自个儿竟打了个寒噤。
他冲上去拽住荀郁,冲长公主道:“姑姑,孤平日都没个玩伴,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您就把妹妹借孤一阵子罢!”
长公主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太子慎言!可知阿郁并非殿下的玩物?”
司马丹插科打诨大失败,未尝想到长公主反应如此激烈,且听此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不说别的,当下摸摸鼻子:“咳,孤失言了。这就赔罪,带阿郁、不,伺候阿郁看灯去!”
长公主看向荀郁,荀郁低头:“不敢违抗……殿下。”
这话既是回答,也算提醒。长公主扫了一眼司马丹抓着荀郁袖子的手,缓缓道:“既如此,便依太子之命。阿郁可万万莫要淘气。”
荀郁头低得更低:“阿郁晓得。”
司马丹便拉着荀郁离了席,走走停停,竟寻到一处宝地:分明离人声鼎沸之处不远,却灯树火盆交错,金碧辉煌,掩掩映映,热闹中竟十分清净。
司马丹低头:“怎么,此处已无人,还是‘不善官话’?”
“你不是人?”
司马丹咬牙:“小丫头,非得还我一嘴?”
荀郁一笑。
司马丹总算品出几分,荀郁此时的笑与方才在长公主面前时,似乎有些不同。
但要问他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我看你跟姑姑……并不似那势同水火的模样?”反倒一派融洽,他还看到长公主给荀郁剥了几只虾。
荀郁眼神有些复杂:“殿下,你觉着一个人,有可能在疼爱另一人的同时,又想叫她死么?”
司马丹方想起长公主在荀郁身上熏引虎香之事,以为荀郁又在嘲讽他:“那……实在是你们演得太好,十分迷惑人了。”
荀郁垂下眼。她这问题并不只是问司马丹,却也在问她自己。
她有时也会有刹那的错觉,觉着长公主对她是否也有那么几分疼爱,——尤其方才听她怒斥太子的时候。
想也想不出答案,荀郁很快揭过:“殿下有‘淳古之风’,看不惯这般‘季世之伪’也是自然。”
“嘶——”司马丹磨牙。
史载有一傻太子,皇帝欲知朝臣对太子有何见解,一臣子道:“皇太子有淳古之风,而季世多伪,恐不了陛下家事。”
小丫头这是套到他头上了。
然而且不提那“淳古之风”,他倒确实叫这古里古怪的母女关系搅得浑身不适,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荀郁觑了一眼太子,见他只是佯作生气,却并未真正动怒,不由得又赞道:“殿下倒真是好脾气。”这句却是真心。
可不好脾气么。
本来与太子这般说话,就算是个不太权威的太子,那也是十个头都不够杀的。
司马丹向来宽和,总不至于叫人将亲戚拖出去砍了。
——他今夜从头至尾未曾有一句假话,是真心为多了个妹妹而有几分开心。
虽是个牙尖嘴利的妹妹,不过就连审美人宫里那个只会流鼻涕的惹人厌的弟弟,也每每能得他几份从外头带回来的野产礼物,如今总不好厚此薄彼。
他摸摸袖子里的东西,本是要给荀郁的,想到刚刚她提刀的手跟冰块也似,又犹豫起来。
荀郁看出他扭扭捏捏的样子:“殿下袖子里有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