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郁郁涧底松’的‘郁’。荀郁……难道我曾听过?总觉着有些耳熟。”
荀郁抿了抿嘴。他耳熟的恐怕不是“荀郁”,而是“荀煦”罢。
司马丹却也不纠结名字,低低念了声“幽州”,仿佛在回想那边有何风物。
“我出身幽州的辽西郡。”
“那是够北的,再往北十里就能跟慕容部的人一道放羊了。”司马丹挑眉,“可这‘引虎香’听着却像南边的东西,是大姑姑给你的?”
荀郁眼神一凝,心道正题来了。
武陵长公主的封地在偏远的南方山区,有数不尽的奇虫怪草,收上来的赋税里时常可见这些。
引虎香听着就不像中原人会倒腾的东西,由此想到长公主身上也合情合理。
不如说,这就是荀郁有意为之。
她既将此事向司马丹坦白,目的便是与他交换更多消息,若能达成一致,从此联手则更好。
当下便点头道:“不错。此行也是长公主殿下所命。”
“你这小娃娃……”
司马丹上下扫她几眼,荀郁以为他要说什么,却听他道:“怎么突然官话说得这么好了?”
荀郁垂下眼:“我十分聪明,早便学会了,在旁人……主要在长公主面前,不过藏拙。你救了我,我也就不与你装了。”
实则是因有了前世二十年的锻炼,此刻不必分说罢了。
“那你如今是想弃暗投明,离了长公主,投到我麾下?先说一句,我可不要养小孩。”
“我……现下不能离开长公主。”
“嗯?”
“我还有些事,要在长公主身边才能办成。”
“你多大了?”
“……十二,翻了年便十三了。”
“说话属实不像个半大的小娃。”
“都说了我很聪明。”
司马丹瞪了瞪眼。
“……世家高门里,十二岁不小了。”
“……也是。”司马丹只当没听见前头那句,点头,“只怪我在外面待得久,见多的还是那些十岁上仍在玩泥巴吃草的小毛头。才多大就干嘛都要思前想后,多累。”
他长出一口气,姿势不雅地往后一靠:“所以我才不喜欢洛阳啊。”
荀郁抬眼。
此时的司马丹已初见日后风姿俊朗的端倪,面上的几分不乐也压不住勃勃朝气,眉目开朗,飞扬飒爽,那双稍显陌生的眼睛里映着摇曳的火光,明亮得有些刺目。
若她记的不错,司马丹眼下应是十四岁。她不知该不该提醒司马丹,他也并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现今朝廷政坛看似平稳,暗中并不平静。
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依托品位评定,高门士族把持朝政,垄断着重要职位。
皇室司马氏本质也是世家之一,虽有天子之名,实则无法与整个世家集体相抗衡。外加这代皇帝本人并不上进,久而久之竟逐渐边缘化,很少再接触政务。
皇帝不理朝政,太子自然未能监国,这太子之位也似一个摆设。
可毕竟身处漩涡之中,顶着这个身份便有着数不尽的麻烦,譬如长公主今日这一手。
然而司马丹不仅没有缩在东宫安稳度日,反而经常四处行走。
纵然没做什么正事,颇有些“驰骋乎云梦,而不闻天下国家”的架势,但只看他每每能够全须全尾回京,就知他并非全然废物。
再看他先与恶虎的一番搏斗,显然比一般少年精悍得多;其后又有听闻惊人之语却不疾不徐,反过来不动声色探她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