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动了妄念,再去迷惑路人,这个标记也会告诉我。”
婴宁顿时又气恼不已,那岂不是时时刻刻都要被这小道士监视?玄穹不关心她怎么想,挣扎着要起身,可身体仍处于被雷劈后的麻痹状态,一挪就疼得龇牙咧嘴。
婴宁眼珠一转,旋身变成一个枣袄黄裙的二八少女,梳了个狐耳形双髻,腰系一条月白色的束带,脖颈处挂着一把小金锁。她左顾右盼,看到旁边有四只老鼠爬过,右手搓了个响指,把它们变成四个轿夫,又将旁边一截倒在地上的枯
树变作一顶方轿,把玄穹凭空摄去。
“你……你这是做什么?”玄穹还处于麻痹状态,无法反抗。
“反正那个路引也要监视我,我索性就跟你一起走,这不显得坦荡嘛。”
玄穹吓得脸色变了:“快,快放我下去,让人看见一个道士坐在妖怪的轿子里,成何体统?”婴宁嘻嘻笑起来:“你坐了妖怪的轿子,就有了把柄在我手里,以后就不敢说我坏话了。”
玄穹还要抗拒,婴宁运起妖法,直接把玄穹塞进轿子,还顺手掐灭了他道冠上的一缕青烟。玄穹反抗不得,只好在轿子里暗诵《道德经》。婴宁变回狐形,纵身一跃,跳到轿子顶上盘成一圈。
轿子晃晃悠悠走出去一段路,婴宁觉得无聊,敲了敲下面:“小道士,问你个事?”轿子里没回应,但诵经声停住了。
“刚才那道雷光煌煌正气,好像是天雷啊,干吗去劈你?你干了什么坏事?”
轿子里的人呼吸一滞,良久才长长叹息一声:“你们狐狸不乱打听会死吗?”婴宁双髻立刻竖了起来:“会死,真的会死,快说快说。”
“好,好,我给你讲明白,你以后不要来烦我了。”
第二章
“我出生于济南府,俗家姓蒲。我娘怀胎四月时,前往泰山烧香祈求平安。俗话说,济南府人全,泰安州神全,泰山是五岳之首,因此各路神祇皆有驻庙。我娘一路磕头烧香,逢庙便拜,把整个泰山上的神仙拜了个遍,却唯独漏掉了马氏。”
“这是哪一路神仙?”
“喀,她原来是姜子牙的夫人,封神的时候给了她一个穷神之位,司掌天下穷苦。马氏性格褊狭,成神之前连姜太公都敢骂,成神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她一见我娘唯独漏了给她上香,勃然大怒,给我扔了一个遇财呈劫的命格在胎里。”
“遇财呈劫……这听着好倒霉啊。”
“对啊,这个命格不能招财,稍有横财入手,必会招致雷劫,小财招小劫,大财招大劫。你把那么大一个金元宝塞进我怀里,天雷马上就劈下来,比那帮收税的动作还快。”轿子里的声音异常苦涩。
婴宁同情地看了轿子一眼,怪不得这道士的内心幻境是无数金元宝,原来他从来没机会享受到,一辈子受穷。可她转念一想,眉毛又竖起来:“不对呀。你那个命格只是不能招财而已,怎么能看破我的幻境?”
玄穹在轿子里咳了一声:“幸亏我娘平日事神虔敬,泰山上的诸位神仙听说马氏所为,都很同情我的遭遇,于是碧霞元君、东岳大帝和真武大帝一起出手,给我加了一笔“明真破妄'的命批。虽说改不了穷命,却让我有了看破一切虚妄的能力。”
婴宁拍手笑起来:“绝妙,绝妙。一辈子都发不了财,自然什么都看透了。”
玄穹沉默下来,仿佛被说中了痛处。过了一阵,他才咳了一声:“我这种命格,做不了官,经不了商,只能去当清心寡欲的道士。师父赐了我一个玄穷的道号,后来他老人家怕我连累了师门,才改成了穹字。”
婴宁这才理解,这小道士为何年纪轻轻却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谁得了这个倒霉命格,心态都得扭曲。玄穹悠悠道:“即使是在道观里,那些能赚钱的营生,什么斋醮经忏、扶乩堪舆之类的,都与我无缘。到头来,只能来桃花源做俗务道人。”
“做了俗务道人,就能发财了吗?”
“发什么啊!俗务道人在道门是最累最苦的,每日干的都是化解纷争、排忧解难、教化训诫之类的活,琐碎得要死。每个月道禄也只得二两银子,勉强糊口而已。但此乃正
授箓职,收入发到我手里不会触发天雷。”
“也就是说,你这辈子唯一能收的钱,就只有这每月二两银子?”
“如果来桃花源驻守,还能多发三钱补贴。不能再多了。”
“不对呀,你手里那柄桃木剑,虽然用得不高明,看材质也挺值钱的嘛,天雷就不劈了?”
“你可以不加前面那句-唉,这些法器啊、罗盘啊、衣袍啊什么的,都不是我私人的,属于道门公物,我只能用于公事。如果我拿着这桃木剑去给私人做法事,也会招惹来天雷。”玄穹抬头看看天空,眼里带着愤恨与畏惧。
“这天雷好烦啊……”
“所以啊,我这一辈子能看到头,就是这二两三钱的人生。唯一的指望,就是多攒点功德,把箓职升上去,升一级能涨一两。”
婴宁觉得这家伙一点也不像个道士,张口闭口都是银子。她忍不住讥讽道:“你嘴这么臭,怎么攒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