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心修行几十年,硬是凭着一口气,修为超迈同道。可惜无族无势,最后我还是被扔到桃花源来做护法,免得抢别人风头。”
说到这里,云天看了玄穹一眼:“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初到镜湖时,就和你一样听见了刘子骥的呢喃。我花了数月时间,踏访周边,终于进入神荼与郁垒阵眼,得以发现湖中真相。我本打算上报道门,可就在提交文书的前一瞬间,我在想,蜃气既然能致幻,是否可以用来炼丹?若世人都爱吃这丹,可以赚得多少修行用的资粮?”
玄穹磨了磨牙齿,说不上是鄙夷还是羡慕。云天真人有明真破妄的能力,却没有遇财呈劫的报应,换了他,这种事想都不敢想。
“所以我从古籍里寻来一个丹方,在阵眼中放置小鼎来汲取蜃气,又找来桃花源里容易控制的妖怪们,帮我精炼与发卖。这逍遥丹销量实在太好,终于帮我补齐了财这一项,从此我的修行一日千里,不再为资粮所困。”
玄穹见他第一面时,就惊叹云天真人一身奢华之物,原来背地里竟是靠逍遥丹支撑。云天一弹袍角:“你看那头穷奇好不好?可要豢养这么一头上古凶兽,耗费足以供养一个中等门派。自从有了逍遥丹生利,我才能拿它来做护法。”
“所以,玄清果然是被师叔您害死的。”玄穹双眼一眯。
云天眼神一下子变得复杂:“玄清是个好道种,无论心志、资质都强你十倍,唯独眼界和你一样,看不清形势。”“您可以不用说前半句……”
“他来做俗务道人之后,死咬着逍遥丹不放。我眼看他就要触及真相,只好设下一局,把他骗到郁垒阵眼附近。”
“然后他就被穷奇吃了?”
“不,我没让穷奇碰玄清,只是逼他坠湖而已。他不像你我有命格护身,入湖之后,活活被蜃气浸染而死,不过他死前,应该会生出各种梦寐以求的幻象,死得也算开心,算是我对他最后的一点爱护吧。”云天假惺惺地惋惜起来。
玄穹之前就猜到了,可如今听到云天亲口说出来,仍是心惊肉跳。俗务道人被护法真人所害,这事若传出去,可是惊世骇俗的大丑闻。而当时知道真相的玄清,该是多么绝望、多么愤怒啊。
这时云天双袖一抖,站起身来。时辰到了,刚才被坎水滋润过的桃树,重新枯萎下去,玄穹即将失去最后的庇护。
“玄穹,我一早就提醒你了,拖延时间是没有意义的。镜湖之下,只有你我能容身,没人能来救你。”
玄穹有些惊慌地叫道:“你若动手,我拼了命也要让这阵眼崩塌掉,彻底毁掉你的逍遥丹炉!”
云天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笑了许久,方才再度看向玄穹:“我收回之前的话,你可真的是太蠢了。你若毁掉神荼阵眼,整个镜湖的蜃气失去封印,就会弥漫到桃花源全境,无论是护法真人们还是那些妖怪居民,都会被浸染而死。”
“但你的逍遥丹也将彻底完蛋!”玄穹喝道。云天的眼里满是怜悯:“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不在乎这些。不,应该这么说,毁掉神荼阵眼,才是我最想要做的事情。”
玄穹一瞬间僵住了,额前的白毛惊恐地晃了几晃,听懂了他的意思。
“现在炼制逍遥丹还是太麻烦了,我得花大量时间遮掩,以免引起怀疑。如果整个桃花源都变成蜃气弥漫的死地,没有任何居民,只有我能自由出入,岂不是更加自由?”
云天伸开双臂,目光湛湛,似乎被这个美好的前景所吸引。
“这件事我早就想做了,但容易引起道门怀疑,幸亏你给了我一个绝好的理由。你之前一逃走,我便暗中毁掉了郁垒桃树。现在只要再毁掉神荼阵眼,封印便会彻底崩溃,桃花源将彻底沦为死地。而这一切在道门眼中,都是一个俗务道人闯下的泼天祸事-玄穹师侄,你背黑锅的命格,真是改变不了啊。”
直到这时,云天真人的儒雅面孔才破裂开来,露出一种狰狞、兴奋,而且无比贪婪的表情,仿佛重新戴上了蚩尤面具。
玄穹一屁股坐在桃树下,不甘心地喃喃道:“我现在明白,为何刘仙师封印镜湖之后,没有在石碑上讲出真相了。”
“哦?”云天抬了抬眉毛,攻势稍缓。
“前辈是担心世人若知道湖下有一头大蜃,必起贪心,利用它来做非分之事,所以才将阵眼深藏在湖下岩洞,只有明真破妄之人才能进入。只可惜啊,他到底也算错了,能看
穿幻觉的人,并不代表不会被幻觉所迷惑啊。”
“笑话,我会被幻觉迷惑?”
“云天师叔,你虽然不吃逍遥丹,但你中的毒,只怕比任何人都深。你的良心,你的功德,你的道心,都被自己的野心给遮蔽掉了!自己深陷幻境而不自知。”
“这就是你的遗言吗?”
云天真人决定不再跟这个小道士啰唆,大袖一摆,一股本命坎水汹涌而出。这水近乎透明,乃是云天几十年精纯法力凝结而成,枯萎下来的神荼桃树,再也无法借力生长。只见浪头咆哮,要把桃树连同玄穹一起淹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玄穹身上忽然升起一圈黄澄澄的光芒,光圈中隐约可见山岳连绵之势,赫然是云洞的神通。那股坎水扑在艮土圈之上,如惊涛拍岸,霎时岩壁摇动,桃木震颤。
待得震动停止之后,艮土犹在,里面的神荼桃树和玄穹,依旧安然无恙。坎水无可奈何地在四周盘旋流动,却被堤坝挡在外头。
“想不到,云洞这个窝囊废,还藏着一手。”云天双眼一眯。
“云洞师叔可从来没忘记过他弟子惨死之事。紫磨石棱精挡不住你,他的本命艮土,总能和你的坎水拼一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