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家进场时,就从他们身边走过,小个子,小平头,戴一副白色眼镜,啤酒瓶底般的深度镜片。着一身黄军装,脚穿咖啡色凉鞋。
貌不惊人,朴实到家了。
他讲了什么,他没有一点记忆。但有一点他一辈子不会忘记,那就是:只有选定一个目标,终生为之努力,奋斗,无论是谁,都一定会取得骄人的业绩的!
道理虽然懂了,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毕业后,被分配到一个中等城市去工作。
起初的时候,只要是在城里,无论在做什么事,他总是一种被催促的匆匆忙忙之感。好像冥冥之中有一种声音在召唤着他。又好像他在城市里不过是一个过往的客人,只做短暂的停留,随时将要动身前往最终的目的地似的。
那时,对卻明来说,城市仿佛只是一个驿站。而山林的寂静,树木的清新,野花的芳香,小鸟的鸣叫,红透的柿子,带露的鸡枞,馋人的的脆李······这些或远远不止这些,常常不由自主的在他的眼前,在他的脑际一幕幕闪过,犹如放电影。
渐渐地,他已适应并且融入。只是对山野的情感难于割舍而已。
小时候,村里一直举行两个法事活动,第一个活动,是一年一度的“驱鬼赶邪”节;第二个,就是祭拜山神树神。
到了每年风俗中约定俗成的法事活动之日,村中几个掌管风俗,祭祀活动的人,就会出来主事。
“驱鬼赶邪”之日,全寨子人跟在从外面礼聘来的法师后面,用锅灰把脸抹黑。由法师敲锣打鼓带着满村满寨,一家一户驱鬼撵邪,要做到无一遗漏。然后,村人全都聚集到河边岸上,男女老少一起动手,挖灶架锅,杀猪洗肉,再用猪肉来祭神。用几口特大号的大锅,架起木柴烧起熊熊大火,把猪肉煨煮得烂熟粉透,再由两个掌勺旳人,用大铝瓢将冒着热气,飘着诱人香气的汤,肉分在几个盆里,十人左右围在盆边,便开始畅快淋漓地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另一个最隆重的节日,就是祭拜山神树神,这个仪式,就在神树下举行。
村里的神树共有三处,每一处至少有两棵以上神树,最多的有五棵。每一棵神树都有不下五百年的树龄,都是参天巨树。保护完好,不仅仅是村里的风水树,据说还颇具庇佑村人健康,平安的神奇效应。
先是由领祭人代表全村人向树神恳求允许对它予以祭拜。然后先烧点香,先洒点酒。接着大家就除杂草,平场地,再用木棍搭建起一个四方架,并把它放置于神树之下。贡品全是猪肉。祭树用的猪在树下杀,但不能在树下煨煮。因为火与树是五行相克。
祭祀活动结束,饮酒吃肉同样在树下进行,但是,绝不允许嬉戏打闹,高声喧哗。仪式的整个过程,庄重肃穆。
卻明虽然到了城里,但每到这两个举行之日,他是无论如何都要赶回来参加的。用河水,超大锅煮出来的肉,汤,味道可口鲜香简直到了极致了!城里永远吃不到这种爽到家的东西。
这年他又回来参与这两个活动。令他他压根没有想到的是,刘婧会从省城一路辗转,就在村里祭神之时,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她肩上挎着一个红色女式背包。黑发纷乱,额头上有大颗大颗的汗水滚落。
即使已经很累了,仍不失风风火火。雪白的皮肤犹如水磨年糕般瓷实。
身上漂散着一股淡淡的洗衣,洗发用品混合雪花膏的清香。
卻明自那次与云一道,在刘家玩乐,吃饭时受到刘母的百般宠溺后,因刘母不停邀他来家,曾有几次到访刘家的经历。
每一次来,老人都会想尽办法硬要把卻明和刘婧捏拢在一起。有几回还把两个年轻人的手硬生生拉来交握在一处。当时就把两人羞得面红耳赤。卻明对刘是喜欢的。但那时,实在青涩,更伴有严重的自卑,腼腆和胆怯。
他调皮,顽劣起来可以忘乎所以;倘若是在刘家的这般情形,他便会百般的不自在,窘迫,会让他感觉无地自容。
自此,他再也未敢踏入刘家半步。
他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刘婧会不顾路途遥远,山路颠簸,踏上三百余里的路途,不辞辛苦地前来找他。
她先到他的单位,找不到,卻明的同事告诉她说,卻明回了乡下,刘婧在别人的指引下,又一路找到了这里。
他那么喜欢冯莹,在心底为她打扫出一块净地,把她永远珍藏在心的深处。但是,当他面对冯莹时却胆怯到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外出读书,工作几十年,而今的家乡,早已变了些儿样了。昔日的茶园,因已无人管理,而弃之成野茶山了;河水,也比以前消瘦了一半;寨子背后的森林,也因遭到砍伐,往日那种黑越越深不见底,山风一吹林涛阵阵的壮观场景,已经难复得见。这就好比一个健康的人,得了一场大病之后,变样不少也瘦弱了不少。
卻明一旦有了闲暇,就会经常回到山野之下的自小生长的村寨中去。寨子里与卻明同龄的人,子女都很多,小孩奔跑跳跃,欢笑打闹。各各自有其乐,各各自得其所。以前被砍倒或是枯死的核桃树,李子树,板栗树下,又长出了其他的树来,巍巍的,已相当的可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