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又是两名长公主被推下了宫墙。
“阿徴,舅相要你在月出之前退兵!否则半刻钟便杀死十人,再半刻钟便杀死二十人!直到所有宫人全部命丧于此!”魏仁择用手掐住魏有虞的后脖,将她半个身子悬出墙剁之外,“舅相再问你最后一遍,要阿虞,还是要江山?!”
魏有虞荔枝一般的面容在光下被晒的熏红,她喊道:“哥哥,选江山!江山里有无数个魏有虞,阿虞永远都在!选江山!哥哥!杀进来!”
阿兰在后死死抱住魏有虞的腰,用药汤吊出来的力气,死也不松手的对魏仁择喊:“舅舅不可!放过阿虞吧!放过那些长公主!让他们进来!让谢徴进来!”
随即紫袖重重甩过阿兰的面颊。
“你是真正的帝王之子!谢徴懦弱!你又怎可退缩!”魏仁择骂道,“谢徴会踩在你的尸体上耻笑于你!一百年,两百年!你会成为史册里最为荒唐最为不堪的一笔!”
“不如把阿兰丢下去吧。”阿兰的脸颊贴住魏有虞的后腰,“我一人横尸,好过万人流血……”
“谁这样教的你!”魏仁择挡住烈日,影子将阿兰笼罩住。
阿兰真挚地笑:“我看过的书都告诉我,这种时候我或许应当这样选择。”
“你病弱而非心弱!吾一贯认为有你之决心,阿徴之魄力,如能合二为一方才是帝王之相!怎知你也如文懿太子一般要从圣贤书里学一个下场?!简直可笑!”
“可我若生得一副好身骨,也是敢同他斗一斗的!”阿兰仰着脸,骨透过单薄皮肉撑出一个惨淡的轮廓,“然我终究是要死的啊舅舅!”
魏仁择似痛心疾首:“只要你一刻不死,你就必然要守住你的江山!阿兰!你也是要坚定不移的选江山的啊!”
“舅舅。”阿兰忽而扬唇笑了一笑,“舅舅为何为我起名阿兰?”
魏仁择沉默了。
“舅舅,阿兰小时候听付大人说,文懿太子生前仰信戈壁巴兰。舅舅,你也是要我做一个如兰般的人吧?舅舅,阿兰想了想,这二十年的光阴像都是偷来的一样,我默不作声的受着万民供养,却从未没过一分力,妄图用血脉就理所应当的得到天下。”
“……”
“舅舅,你应要早些告诉我护法炼丹的药是幼子血才对,我从前是残躯病体,却也从来不愿变成啖血的鬼。”
“……”
“舅舅,我都不能保护你。”
“……”
“舅舅,我想起来去岁为着后昭一事舅舅曾对谢徴发脾气,他问您‘取舍取舍,世上相争到底有没有人会舍?舍以求民和,舍以观太平,舍以得安乐’,而后付大人回答道‘不如人者理应舍而退位,让贤举能,是以,后昭便该如储上所说,舍权舍位,求民和,观太平,得安乐’而您问我是否觉得有解。”
“……”
“阿兰彼时说不知。”
“……”
“阿兰其实知道。”
“……”
“阿兰觉得付大人和谢徴是对的。”
“……”
“舅舅,阿兰想保护你一次。”
“此弓名‘陨乌’乃文懿太子之物,传自太祖,据说有一箭贯星之神力。”
谢徴祭出这柄乌木弓来,上对苍穹,残阳褪去,月亮悄然之间便要高悬。
“月出了,储上。”
姚圣珊看他弯弓,看他目视红墙,十九州军心系于一箭——此箭一发,万军进攻。
“圣珊。”谢徴道,“再等等。”
谢徴赫然垂手收弓入袖,只在转身回头的一刹那,听见身后的宫墙内传开一阵浩荡的长鸣。谢徴回首一望,只见悬于宫墙角的鸣钟处掉下来一个人。
声声长鸣中阿兰跌下红尘,死在谢徴收弓退兵的仁慈瞬息间。就在月色普照大地,在同一时刻。
他不觉夜深露已太重太重,长跪月光里,以死别,道谢生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