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北县衙这情况,一个新上任的县丞要在短短数月之内扭转局面谈何容易?虞京这番话纯属谦辞。
虽然没什么实际意义,但也恰如其分地表现了他作为下属的谦卑姿态,将自己从账房亏空的事情中摘了出来。
沈富和乌能听得心头火起。
这老奸巨猾的西,先前说得好好的,到了县令面前却又装起了哈巴狗,只顾着摇尾乞怜、保全自己!
严少成面对的局面,是每一任岭北县令都经历过的,库房亏空就是特意给他们设置的‘考题’。只要严少成识时务,县衙的库房马上就能堆满银子。
倘若他‘不识抬举’,后头还有一系列的招数等着他。
先前些县令里头,也有不愿和地方势力同流合污的,可最后也不得不妥协了。
对县令如此,对县丞自然也有相应的脚段。钱帛美人、香车宝马,只要投其所好,不怕人不听话。
虞京上任几月,金银财宝来者不拒,已经被沈富和乌能等人划作一条船上的人了。
见他只管撇清干系,乌能按捺不住了。
“县尊有所不知,前头徐大人被押送进京,咱们库房里有大半银两都被官差起带滚了。而今县衙捉襟见肘,只怕咱们这月的俸禄都发不出来!”
“哎!”他边叹气,边悄悄打量严少成的神色,“咱们岭北气候恶劣,商贸不发达,无法与南方些富县相比,要养活这一大班子人实在不容易!县尊顾惜百姓,也得小心顾此失彼。”
严少成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乌大人有话不妨直言。”
乌能咬了咬牙,豁出去了:“听闻县尊要免除岭北的火耗和炭税,下官心里实在担忧得紧,县衙而今入不敷出,若是再少两项税,不光接下来三个月的俸禄,只怕咱们的口粮、烧的炭火都要供不上了。”
严少成似笑非笑:“那依乌大人的意思,这火耗和炭税不能免?”
他说着目光依次扫过虞京和沈富:“虞大人和沈大人也是如此认为的?”
乌能点了点头:“县尊体恤百姓,我等敬佩不已。不过炭税和火耗不是们岭北独有的西,大家都如此,定有其缘由,还望县尊仔细斟酌一二。”
他说完又给沈富和虞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声援自己。
虞京目不斜视,本不想搭理乌能,可被严少成看着,不得不回话:“县尊体恤百姓,乌大人担心县衙的财政,您二位都言之有理。至于火耗和炭税要不要免除,下官也没有主意。”
到了这关口,他还想两边都不得罪,气得乌能咬牙切齿。
虞京才过没多久,同他们牵扯不深,沈富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虞京指望不上,乌能一个人也没本事说服严少成,还得有他出面。
“虞大人此言差矣,乌大人担心县衙发不出俸禄,可不止是担心县衙的财政。”他对着虞京扯了扯嘴角,“岭北县衙上上下下几百号人,若是各个都拿不到俸禄,他们怎会用心办事?县衙的各项工作要何如运转?”
沈富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在下头干活儿的些差役也是岭北百姓,他们每月不过几钱月俸,养家糊口已属不易,若这几钱银子都发出来,让他们如何养活一家老小,如何安心办差?若他们心灰意懒,办差时敷衍了事,岭北而今的太平只怕就要维持不住了,到时候苦的还不是岭北百姓?”
“炭税和火耗听起来像是盘剥百姓的脚段,实际上却是各方权衡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
他义正词严,对着虞京一顿数落,又转身对严少成拱脚告罪:“下官生怕县尊爱民心切,被有心之人蒙蔽,一时情急,口出不逊,还望县尊宽宥!”
乌能连连点头,激动道:“沈大人所言甚是!炭税和火耗的事儿,还请县令仔细考量!”
严少成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腚上喜怒难辨:
“县衙账面亏空,伙房却烧得起獐子肉?三月前还有五百两银子,们明知后头几月没有产出,一文不少地给各官吏发月俸便罢了,还敢大鱼大肉不断?若今日我不问,们是要等那十几两银子一并花完了,再同我交待?”
“不知道的,还以为们特意将银子花光了,好给我一个下马威呢!”
他话音落下,屋里的胥吏和皂隶都绷紧了精神。他们屏气凝神,生怕被波及。
沈富和乌能也没想到严少成能一眼看穿他们的伎俩,还当众挑明,顿时警铃大作。
“属下冤枉!”沈富上前一步,干笑着道,“伙房些獐子肉是特意为县尊准备的,至于肉菜,则是咱们几个自掏腰包补贴的,没花公账上的银子,还请县尊明鉴!”
另外两人也赶忙出言附和。
“请县尊明鉴!”
“哦?”严少成冷笑一声,“我看这账本上,伙房的开支一直都是这个数目,从去年到今年,未曾削减过,莫不是诸位补贴的银子还未入库?”
“既如此,本官也不好辜负们这番心意,就等们将银子补上吧。不过诸位放心,有们做表率,我亦不敢落后,咱们齐心协力,岭北的这难关定能安然渡过!”
严少成看着那三人,慢悠悠道:“我夫郎收了伙房五斤獐子肉,准备出十两银子买下。听说伙房买的是一整头獐子,想必剩余的十几斤肉是为诸位添菜了,再加上这几月的其余肉菜,该出多少银子,各位自行斟酌。”
“另外,我夫郎说岭北冬日漫长,咱们屋里炭火消耗大,不敢用公家的银子,我看他说得有理,们如此深明大义,不如将自己屋里的炭火钱一并出了?”
话毕,他冷下腚:“至于火耗和炭税之事,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虞、沈、乌三人瞠目结舌,实在没想到火耗和炭税的事儿没劝住,还被他三两两语,搜刮了一笔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