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魂魄好像察觉到他方才的异状是自己带来的,默默地把自己散开的魂体压缩到了最小,安安静静地团着,一动也不敢动。
在男生颀长的身量里,几乎有些不起眼了。
钟悬却没有领情。
身体内部传来一句不知所措的“对不起”。
钟悬有一会儿没出声,脸上惯性的笑意还未褪去,眼神率先冷了下来,在心里问:“你听不懂‘拒绝’是什么意思?”
“我……”
“别道歉了,我不接受。”
“我可以补偿你,真的!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提!”
“我有什么要求?”钟悬抬手捋了捋被冷汗打湿的额发,唇角稍弯,挤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冷笑,“你最好祈祷你真能回去,回去之后也别撞上我,不然魂魄崩解会是你最舒服的死法。”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回去以后我一定躲你躲得远远的。”晏尔悄无声息钻了出来,近得几乎要和钟悬脸贴脸,“所以恩人,你打算帮我了吗?”
钟悬眯起眼睛:“滚。”
晏尔听话地滚了,打算过一个小时再出来问一遍。
钟悬是晏尔见过的男生里,撂狠话撂得最有气势的——
他说不接受就真的把晏尔当一团会吱声的空气,不管他如何道歉、求饶、谄媚讨好、重金利诱,一概不理会。
晏尔绞尽脑汁回忆起唯一一张记得卡号的银行卡,央求钟悬给自己家里打个电话,或是帮忙看一眼他的身体是否安然无恙,女鬼有没有做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他对钟悬承诺:“卡里有三百万,只要你肯帮我,我现在就把密码告诉你。”
钟悬撑着脑袋做习题册,懒洋洋地说:“是嘛,我有一个亿。”
晏尔:“……”
你最好真的有。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今天,物理课结束,老武因为钟悬一塌糊涂的成绩找过来,要和他“聊聊”。
然而开场却比晏尔想象得温和,他没提分数的事,先问:“钟悬,你最近状态很差,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和以前一样。”钟悬跟着他走到拐角的花圃旁边,反问老武,“我还好啊,老师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老武凝眸看着他,语重心长:“遇到麻烦要早点告诉老师,有些在你们看来天大的事,解决起来未必真有那么难,可能只需要和我开口提一句,你懂不懂?”
钟悬不懂:“我能遇到什么麻烦?”
“比如有没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和你接触,不要因为一时好奇或者觉得无关紧要就答应他们,小错你放任不管,以为无所谓,可以承担后果,到最后一定会酿成大祸!”
晏尔偷听了一阵,还是头一回切身体验到好学生的优待(虽然不是冲他的)。
好学生犯了小错是无意为之,受了外界影响;好学生犯了大错那也不完全赖他,万一是被哪群不三不四的小崽子逼的呢?
对上老武那张威严的方脸,简直是猛虎嗅蔷薇式的铁汉柔情。
仿佛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染缸,只有他心爱的好学生钟悬是那朵纯净无暇的小白花。
可惜小白花半点没领情,眉毛都没抬一下,四平八稳地说:“我知道,谢谢老师。”
他不接话茬,老武就只能开门见山了,抖了抖手上的物理卷问他:“那你这次月考怎么回事?那是你的答题卡吗?”
钟悬点点头。
他还敢承认,老武的怒气值飙升:“这能是你写的?这么简单的题目还空着?难道你不会吗?还有做对的这些,这是你该写出来的?用的全是些笨办法!”
钟悬还没说话,有个魂先炸毛了,恼怒地探出头:“怎么就笨办法了?能拿分不就得了你管我用什么办法呢,臭老头事儿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