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母亲也这样唤过他。
他长舒口气,慢慢恢复了冷静。
“我无事。”
他拍了拍姜云冉的手,感谢她的安慰。
“当年我年幼,旁人总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可心疼和难过是做不得假的,母亲的眼泪,也总让我忘不掉那些年的过往。”
“父皇刚登基时,我还是襁褓稚童,万事不懂,后来渐渐长大,我明白母后曾经也是痛彻心扉的,但她是个坚强的人,很知道自己应该要做什么,应该要更爱护谁,因此她对于父皇沉迷美色的行径一概没有言语,从不过问这些琐事,甚至对那些没有名分的低位家人子非常照顾,不许宫人们随意欺凌。”
“这维持了表面和睦,维持了帝后琴瑟和鸣的假象。”
姜云冉叹了口气。
景华琰听到这一声叹气,却跟着笑了一下。
“当时我虽然年少,却隐约懂得,这世间的种种和谐,不过是一半人的妥协。”
“母后当年便妥协了。”
说到这里,当年的事情姜云冉已经有了大概了悟。
景华琰不再没完没了鞭挞先帝,他直接道:“所以当身边的宫女以一曲蝴蝶舞成功上位,博得恩宠的时候,母后甚至连生气的情绪都没有。”
“她只是很惋惜。”
景华琰说:“当时我只有三岁,或许那些人以为我根本不记事,但我却清晰记得母后的话。”
他挺住脚步,再度看向姜云冉,目光平静。
“当时母后抱着我感叹,她说阿容本来应该出宫的,她自己织绣手艺出色,又是皇后身边的司职宫女,以后出宫,日子不会难过。”
“可惜了,因为一曲被人故意安排的蝴蝶舞,她不得已只能留在后宫之中,成了默默无闻的薛采女。”
听到这里,事情几乎已经真相大白。
这一切的诡异之处,景华琰之前的反常行为,韩才人的表里不一,都有了答案。
薛采女闺名阿容,她是后宫中平平无奇的一名宫女,因为引动蝴蝶围绕跳舞,她成为了宫妃。
得宠两个月,就被皇帝抛之脑后,是她曾经的旧主可怜她,让她留在了坤和宫,帮着她一起处理宫事。
且不提后来发生的事情,只蝴蝶飞舞这件事,就足够让景华琰警醒。
“所以当陛下看到韩才人引蝴蝶飞舞时,立即就想到了薛容?”
景华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甚至有一丝隐忍不发的乖戾。
“是啊。”
“等了这么多年,幕后之人依旧死性不改,同样的手段一用再用,可不是自投罗网?你说,朕是不是应该高兴?”
的确,这招式实在太过雷同,若宫中还有人记得早年事,肯定能有所联想。
可惜,当年薛容昙花一现,不过耀眼了几日就再无声息,宫中甚至不记得她这个人。
年长的宫人们许多都已经出宫,还留在宫中也被景华琰清洗过一次,少许还经历过早年事情的,都是各位太妃娘娘身边伺候的姑姑们。
默默无闻的薛容,大抵也无法引得她们时隔二十载还记忆犹新。
幕后之人自以为手段超然,天衣无缝,却唯独漏了当年三岁的孩童。
或许,三岁时的事情景华琰大多都不记得,但母后的话,在她崩逝后景华琰反复回忆,拼命不遗忘。
所以,唯一应该被蒙蔽的人,却恰恰记得事情始末。
有时候,天道真是无常。
听到这里,姜云冉都不由感叹:“时也命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因为韩才人的出现,陛下知晓幕后之人还没有放弃,二十年前的惨案和二十年后的事端,或许皆有同一人或同一伙人背后出力。”
景华琰浅浅笑了一声。
他回过头来,英俊的容颜在宫灯的照耀下光芒璀璨,他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戾气,只剩下笃定。
“是的,”他动了一下臂弯,大手下滑,握住了她柔软的手,“我当时竟然还挺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