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条影绰的身影或坐或立,气氛凝重。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拉伸跳跃,颇有几分张牙舞爪的意味。
再往前,一张九曲十八弯的天蝉翼屏风横档了施颂真的视线,同样冰寒刺骨的淡蓝色结界将她的一丝游魂彻底隔绝在外。
屏风后有一张寒冰雕砌的圆台,旁边安静地站着一人,似是在敛目出神。
施颂真认出了这道身影,清冷,沉默,手执拂尘,背负长剑。
是奚长离。
一道年长的声音打破死寂:“云之,玉凌烟的伤势如何了?”
“回二师伯,小师妹已送入通天塔中,请师尊出手救治。”
是奚长离的声音。
施颂真的元神仿佛被谁扯了一下,骤然绷直,牵出细微的痛意。
她无法原谅,她不该出现在这,可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她停在原地,继续听了下去。
“那便好。”
先前那道年长的声音道,“先前重伤濒死的雾之、林河等四名弟子,皆是宗主师兄妙手救活,凌烟那丫头也不会有事。师兄闭关多年,有这几个小辈陪在身边解闷也是好事,你不必过于担忧。”
奚长离恭敬道:“是。”
微风拂过,满宫烛火随之明灭跳跃。
忽然,奚长离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身,清冷的目光刺透屏风望来。
施颂真仿佛被那视线攫取,元神骤然一紧。
她下意识后退,却仿佛跌入一股巨大的空间旋涡中,身边景色急速倒退……
画面陡然翻转。
下一刻,她挣扎着从榻上坐起,冷汗涔涔地大口喘息,手里还紧紧攥着一片黑色的袍角。
一片温凉细滑的,有着真切触感的袍角。
施颂真顺着袍角往上看去,只见谢扶舟坐于榻边,正敛目看她。
他朝她眉心一点,懒洋洋问:“你的元神飘去哪里夜游了,肉躯气息微弱得不行。若非本座及时察觉到异常……”
话还未说完,谢扶舟凝了目光。
施颂真面色莹白,呼吸颤得厉害。
谢扶舟晃了晃神,不明白一瞬的紧张从何而来。
他的嗓音低了下去,问她:“你梦见什么了?”
谢扶舟不再装傻,点了点头。
即便白狐不装傻,施颂真也不可能在他面前沐浴。虽然白狐未得人身,可施颂真记得穆元青所言,并未将谢扶舟当做普通狐狸对待。之前将谢扶舟时刻带在身边,是担心孟逢春忽然下手,绝了施颂真解开封印脱离幻境的指望。如今兄长已经睡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出去待一会儿。”施颂真打开房门,“不准乱跑,等我洗完就叫你进来。”
白狐毛发光滑如流水,从施颂真脚边淌过。谢扶舟听话地蹲坐在门外,蓬松柔软的尾巴在身后摇摆。
明明只是一张狐狸脸,施颂真却莫名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乖巧”二字,不由微笑起来。随后她将门关上。木门隔绝了屋内的烛火,廊上光线蓦然黯淡下去。
一缕寒风从长廊尽头的窗缝内侵入,吹熄了墙壁上几盏零星油灯。蹲坐的白狐慢吞吞起身伸了个懒腰,舒展几下梅花爪子。
屋内传来水声,白狐耳尖涌上一点红,不自在地抖了抖。他左右张望一会儿,似是觉得等待无聊,若无其事走进长廊尽头的深渊巨口中。
烛龙和旁人战斗,沈雁归当然不会一无所觉。起先她并未放在心上,半年中这种情况时有发生。总有不知死活的刺客潜入龙渊底部,想知道这里的秘密。但他们没有能伤到天妖的实力,惊醒烛龙后都死在了这里。
所有战斗,都以祝宣吞下这些刺客为终结。沈雁归目睹这些尸体慢慢化作白骨,无法前往冥界往生的鬼魂夜夜在此恸哭。原本悲伤犹疑的心渐渐也变得麻木起来。
但这次的战斗却与往日有所不同,祝宣显然并未占据上风,反而在来人的进攻下节节败退。沈雁归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外界战斗的动静透过血肉模糊地传进来,承影剑主从声音分辨来人身份,不由得惊讶出声。
“怎么是谢扶舟?他怎么来了?”
“谢扶舟是天妖,注定要与祝宣自相残杀,只能有一个活下来。”承影剑灵声音淡淡。
“可……”沈雁归站起身。
“这是他们天妖间的战斗,轮不到你我出手。何况你也帮不了他。你如果想帮他,反而是害了他。”承影剑灵按住沈雁归的肩膀,“在这里的半年里,你到底有没有想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