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祺没拽动毯子,反而是他的咳嗽声把里面的人惊醒了。
毯子往下滑,露出一头漆黑的长发,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她把脸转了过来,脸颊发红,带着股难闻的酒气。
祺祺被她吓到了,呆呆地抓着毯子忘记了撒手。
她的目光从下往上停在祺祺脸上,缓缓笑了起来,醉醺醺地问:“小朋友,你打、打哪儿来的?不是这家的小孩儿吧?”
祺祺看着她,突然咳嗽了几声,没有答话。
刚抬起头,一只手突然攀援过来,搂着他的肩膀在侧颊亲了一口。
祺祺盯着眼前猩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地在说:“白头发……你就是那个领养回来的小混血?得了这种病,真可怜……”
毛毯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滑到腰间,她没有穿衣服。
祺祺蓦然回神,推开她拔腿往楼上跑。
客厅是下沉的设计,他跨过台阶的时候跑太急摔了一跤,手肘撑在地板上,他忍着痛爬了起来。
刚跑回二楼,就一头撞进哥哥怀里。
应淮看到他脸上模糊的口红印,愣了一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问他:“怎么了?”
祺祺仰起头,望着哥哥熟悉的黑眸,迟来的恐惧压在心里,再也抑制不住,他抱着哥哥哭了出来。
因为这件事,应淮和爸爸大吵了一架。
祺祺哭够了,哥哥还没回来,便下楼去找他,却看见爸爸恼羞成怒,指着哥哥说:“我怎么会养出你这样六亲不认的儿子?”
应淮反问:“我是你养的吗?”
“你不是我养的是谁养的?还能是你妈养的?她管过你一天吗?就是因为你总这样——目中无人!你妈才不要你了!”
“我妈在我刚出生没两天就走了,还轮不到我目中无人。”应淮说,“她不要的明明是你,别甩到我身上。”
“应淮!你凭什么觉得你能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爸爸怒气冲冲地问,“你以为你现在优渥的生活是谁给的?是我给的!你靠自己赚过一分钱吗?你吃我家的穿我家的,还敢骑在我头上说我的不是?别以为自己很了不起,要不是我就你这一个儿子,我也不会要你!”
“爸,我优渥的生活是我爷爷给的,你优渥的生活也是我爷爷给的,我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应淮看着他说,“我没了我爸,我还是我,你没了你爸,你算什么?”
爸爸被他逼急了,胸口急喘几下,厉声让他“滚”。
应淮却没滚,最后说:“祺祺和我跟你不算一家,你和那些会哄着你的女的才是一家,如果你下次还把她们带回来,那我们自己走。”
祺祺觉得爸爸很过分,明明就是他做错了,被指出来却不肯道歉,要用这么难听的话指责哥哥。
而看似平静,还有余力把爸爸气个半死的哥哥,他的手垂在腿旁,攥紧了手指……并不是真的对爸爸的话完全无动于衷。
(17)
应淮回来时,祺祺坐在床边等他,小脸洗得干干净净,抬眼看过来的时候,灰蓝色的眼睛噙着一点水光,薄红的眼皮残留着哭过的痕迹。
应淮揉了揉他的头发,问他:“还害怕吗?”
祺祺点了点头,害怕的却不是陌生人,而是爸爸一口一个“不要你了”。
“哥哥,”他仰着脑袋问,“其实我不是爸爸妈妈生的小孩,也不是你亲弟弟,对吗?”
他不是好骗的学龄前儿童了,对于自己与哥哥殊异的相貌,生物课上关于DNA遗传的内容,家人模棱两可的对白……
那些零零总总的细节,只要串起来,很容易就能得出这个结论的。
应淮没有说话,反倒是祺祺摇了摇他的手说:“哥哥,没关系的,我知道有你对我好,我不伤心。”
应淮半跪在床边,俯身抱住了他,声音有些哑:“你就是我亲弟弟。”
祺祺一愣,学着他的样子,抬手摸了摸哥哥后脑勺偏短的黑色发尾,哄着他说:“好哦,你说是我就是吧。”
真奇怪,有血缘牵绊的人总是不受控地互相伤害,从来不会停止争吵,好好地抱一抱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