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候也贱”这句话极有可能是真理。许静则必须承认,他被温和版的秦惟宁吓到了。
许静则觉得好像从他走出卫生间那刻起,秦惟宁就变了。变化的突出特征是秦惟宁竟然开始使用人类的语言与许静则进行友好交流。
许静则支支吾吾地回答:“啊……是吗。”同时他的后背自下而上窜起一股凉意,抖落一身鸡皮疙瘩。连手也不慎敲在琴键上,发出没旋律的一声重响。
“你真的不会弹钢琴?”秦惟宁站在钢琴旁,抬眼问许静则。午后的光影透过白色纱帘打在秦惟宁高耸的鼻梁上,投下一小块阴影。
许静则觉得秦惟宁可能不明白,像他这种长相与气质的人是不适合以这种温柔语气说出这种话的,哪怕是秦惟宁在说《怦然心动》的台词,许静则听来也只像是在演《无间道》,此时许静则也只想举起双手说“给我一个机会,我想做个好人”。
“……也会一点。”许静则只好投降,“你想听啊?”
得到秦惟宁肯定的答复,许静则老老实实地挪出琴凳,弹了一首很通俗的《梦中的婚礼》,被他弹得更像是梦中在举办葬礼,适合佐以唢呐进行演奏。
在演奏期间,许静则脑海里已经闪回完毕了他十八年的人生跑马灯,在被黑白无常勾走之前,他只想问“能不能让我把手机的浏览记录都删了,离开需要体面。”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这会成为许静则的遗言。
一曲终了,许静则破罐子破摔般把琴盖一合,抬头望向一旁的秦惟宁。
秦惟宁的视线仍落在许静则的手上,像是出神了一会儿。许静则有点心虚地顺着秦惟宁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幸而自己的指甲缝干净,没有会被耻笑的地方,但也没什么值得看的。
秦惟宁回过神,表情转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秦惟宁的微笑即为经过放大观察后发现其嘴角上扬了一个像素点——说“很好听”。
也许是许静则的错觉,许静则觉得适才秦惟宁看他手时,那眼神像是短暂切换至《怦然心动》的片场,但随后的微笑与那句违心的夸奖,就又回到了《无间道》。
如若梁朝伟不幸罹患精神分裂,就能够成功复现适才秦惟宁的那种表情变化。
完了,许静则心想。
他罪过大了,他之前那一番话可能真的把秦惟宁给刺激到了。他是不是必须得滚钉板坐老虎凳,才能使秦惟宁恢复原样。
林奕在楼下喊:“许静则,说过多少次不要糟蹋琴,下来吃饭!”
餐桌上的氛围也同样诡异,没有太大好转。
一楼餐厅内安置着一张小方桌,许静则和秦惟宁并肩坐在一边,林奕坐在他们对面。许静则忘了给秦惟宁拉椅子,还被林奕数落了两句,许静则揣着心事,胃口更差。
十分不巧,摆在许静则面前的是一道炒秋葵。许静则对黏糊糊的秋葵一点兴趣也没有,心不在焉地扒拉着自己碗里的米饭。
林奕不搭理他,只是执行待客之道不断给秦惟宁布菜。秦惟宁回应得体礼貌,更顺利成为林奕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林奕又给秦惟宁盛了一碗汤,温和地问:“小宁,上课还顺利吗,小则没有不听话吧。如果他敢不听话,你就告诉阿姨,阿姨帮你教训他。”
“妈,我又不是小学生!”许静则觉得自己的老脸都快丢尽。
秦惟宁的嘴角浮现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很郑重地放下筷子,转头看向许静则,用眼神询问他该如何作答:“你听话吗?”
许静则自暴自弃地扒拉进嘴又一口白米饭,脸快埋进碗里,此时又把眼睛从碗沿上抬起回望秦惟宁,同样用眼神回复:“快点说我不听话,把锅甩给我,让我们一起获得解放!”
也不知道是许静则挤眉弄眼过于丰富导致内容难以理解,还是秦惟宁的想法不能够为许静则所支配,他面向林奕,说:“阿姨您多虑了,我们上课都很愉快。”
之后秦惟宁把自己盘子里那只林奕夹给他的鸡翅又转送到许静则碗里,低声作出判断:“你好像不喜欢吃秋葵。”
林奕终于注意到菜盘的摆放顺序有失妥当,她有些歉意地望向秦惟宁,先征询客人的意见:“我也不太清楚你喜欢吃什么,我记得当歌姐喜欢吃这个,想着你也可能喜欢吃就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