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惟宁躺在床上,灯雪白地打在他脸上。他嫌灯光刺眼,伸手按开关,卧室就黑了。
按北城习俗,年三十这一天要守岁,家里要灯火通明至后半夜。
秦惟宁想,他家里连团圆都没有,又遵守个屁的习俗规矩。
他从许静则家回到自己家里,临到晚上,李当歌包了饺子,八点钟准时开电视看春晚。
李当歌不是北城人,和自己家那边的亲戚来往也不密切。
因此年三十只有她和秦惟宁一起守岁,吃过饺子后,秦惟宁实在忍受不了电视里故作好笑的小品,他想现场观众没得选择要被迫受一夜的苦,他却有转头离去的权力。
他收拾干净碗筷,说累了,就回到自己房间。
他拢紧被子,这房子老旧背光,暖气也一般。被子就总是带着潮气,开了电热毯也觉得冷。
越临近零点,外面的鞭炮烟花声就越响,好似全世界都很幸福快乐,电视里哪怕再大的矛盾也会在十分钟内解决,走向团圆美满,只有秦惟宁一个人感到冷而寥落。
许静则又一直没有给他发来消息,连班级群里都响成一片互相拜年抢红包,许静则却也没有出现。
秦惟宁耐着性子回复了每一个人给他发的拜年消息,花团锦簇的各色吉利话,他也只回谢谢。
之后他就切回和许静则的聊天界面,一直盯着。上一条还是他发的,“知道你不想见我了,我以后不来了”。
可是秦惟宁最后还是来了,哪怕他此时回想,恐怕还不如没有来。
许静则说伤口是他自己一激动牙齿磕的,许天看了秦惟宁一眼,问许静则怎么气性这么大,之后没再说什么。
秦惟宁看出许静则不想让他在这呆着再碍眼,也就走了。
他没有宣布许静则是同性恋这一事实。因为秦惟宁想,许静则和林奕可能都会难过。
外面的震响陡然变大,秦惟宁在外界乱作一团之间,在被子里给许静则发:“许静则,新年快乐。”
这不是他想说的话。秦惟宁闭起眼睛,再睁开,敲击屏幕,发:
“许静则,我想见你。”
“许静则,我想见你。”
“许静则,我想见你。”
……
许静则再不回,他就一直发。
也许词语也可以累积合成,秦惟宁发了九十九条,只差一条,他险些快要恍然大悟,这些“我想见你”的字符其实该统统被拆解消失,进化成只有三个字,主谓宾却都齐全的短句。
电视里全国一起随主持人倒计时,“三,二,一。”秦惟宁也在倒数,三,二,一。
新的一年又开始,辞旧迎新,鞭炮猛地炸成一片。
许静则回复他:“我在你家楼下。你能出来吗。”
其实是不能出来的,大年三十夜里跑出去,秦惟宁很难与李当歌解释。
干脆也就不要解释,秦惟宁起身拉开窗户,看到许静则穿着白色羽绒服,靠在拐角处的一盏灯下面,暖黄的灯将他帽子上的风毛打得毛绒绒的亮,像一团蒲公英。
秦惟宁低下头看了看,穿上外套,毫无犹豫地翻出窗户跳了下去。
多亏了一楼违章搭建搭出一个仓库间,秦惟宁降落在违章建筑顶的蓝色钢板上,再一跳就顺利落地,钢板上的积雪在他背后簌簌地滑下来。
他拍掉手上灰尘,许静则抬起头朝他这边望。